将怀中的人死死护住,他立刻说:“我带太子走!我带他离京城离得远远的!”
杀手冷笑,“晚了!”
娘娘从未打算放过太子,更别说如今的嵇临奚手上都没有,没有任何的威胁。
路人甲而已,谁会在乎?
“既然他嵇临奚对太子有情,为此背叛本宫,那就帮他们生不同衾、死能同穴。”
嵇临奚又道:“我把太子给你!你放我一马!我不想死!”
杀手道:“娘娘说了,你俩一起死,也算是成了你的念想。”
嵇临奚咬了咬牙道:“我手上有娘娘需要的东西!和相爷有关!”
杀手这才停住动作,警惕地看着他,说:“在哪里?”
“给你你就会放我离开吗?”
“太子不能,你却可以,娘娘要杀的始终只有太子一个。”
“好!”
以防有诈,杀手问东西藏在哪里,他自己拿,嵇临奚说在袖子里,为了表示诚意,他还把匕首拿了出来,放在一旁,杀手上前弯身前去寻找他的袖子,嵇临奚趁其不备暗下袖中的暗器,根根毒针与药雾飞出,受了暗算的杀手握紧剑就要刺下,但迟缓下来的动作,令嵇临奚动作迅速摸上匕首,割开了他的脖颈,血溅了出来,杀手也倒在地上。
血溅了满脸,嵇临奚抱着楚郁爬了起来,燕淮给的那匹马因为受伤,已经跑了,他只能带着人往前奔,不敢停歇。
身后追上来的杀手越来越多,嵇临奚口中急促喘息,他抱着人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阴郁发狠,转头更往前跑去。
好在一番折腾,拖延的时间足够,最后云生赶了过来。
“殿下——”
“嵇大人!”
看见嵇临奚和太子,云生跳下马,拔出剑来,将赶来的杀手都解决以后,将两人都带上马,朝着驿站奔去。
……
白烛盏盏,因为皇帝驾崩,栖霞宫里也布上白绸,如今宫里人人自危,没人再来理会得了癔症的皇后居所,反倒叫这里成了最安全之递。
“娘娘,今日的晚膳御膳房送过来了。”身边的侍女端着托盘,从殿外走了进来。
皇后散着头发,伸出手,“给本宫吧。”
容窈上前,查验过没毒了之后,这才端着一碗肉粥,送到皇后手中,托盘放在一旁的椅凳上。
白色的床帘掀开,系在两旁,皇后坐在床前,玉勺舀了粥,在碗沿轻轻别过,送入的不是自己口中,而是睡在床榻上的人口中。
那人身上还穿着被放进棺材里的帝衣,满头白发里只有几根青丝,不正是被送入皇陵里的已经驾崩的先帝么?
他不仅没死,甚至还好好躺在这张床上,因为腹中饥饿,楚景嘴巴张得很大,囫囵吃着,喂了粥,皇后又喂了他一点好消化的菜,这才将碗勺放了回去,用帕子擦了擦他嘴唇。
烛光之下,皇后的神情不见冷冽,反而格外沉静温和。
“皇后……”楚景喃喃着,抓紧了她的手,“到头来……到头来……也只有你对朕真心。”
皇后轻轻叹气,“是啊,到头来,孤与兰青还是不忍心……让你死在安妃手中,恨一个人太累,那些过往,就都让它过去吧。”
楚景眼中,流下悔恨的泪来。
他说:“好、好……好,都过去了,等兰青回来,朕……朕一定会重……重立传位诏书。”
皇后的手搭在他的眼睛上,忍住眼中杀心与嫌恶,“这样一来,我们三人,就都能够好好生活了。”
……
一片雪花悠悠落下,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雪色。
“绥儿,交给你的事,现在如何了?”
“回母妃的话,已经派人去了,不出意外幽州的那批军队今日就会到达梁州,定能虏获王驰毅。”
“嗯。”
楚绥不知怎么的,有些心慌,但看着母妃沉稳煮茶的模样,又慢慢静下心来。
就在这个时候,宫人拍去身上的雪,匆匆走了进来,“娘娘,相爷求见。”
安妃握着扇子煽火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平静道:“让他进来吧。”
王相很快走入殿中,对着安妃与楚绥行了礼后,起身道:“娘娘,太子已被燕淮云生救下,不日就会回京,再不动手,就为时已晚了。”
“本宫心中自有思量,劳烦相爷操心了。”
王相继续道:“难道娘娘要等太子领军回京,才肯逼宫吗?”
“此事未尝不可。”安妃轻笑一声,自信着说:“如今先帝已逝,本宫手中握着传位诏书与众多兵马,就算太子领军抵达京城,本宫也全然不惧。”
“当着太子的面拿出传位诏书,这不就更证明,绥儿登基是天命所归吗?如此也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令他们不敢置喙我儿半句。”
王相已经不是第一次催促安妃发动宫变,只安妃连连推拒,说时机不到,太子生死不明时,说要看到太子尸体,得知太子活着后,说要等杀了太子,如今太子已经在领军回京的路上,此刻尤不发动宫变,王相心中原本的怀疑,已经变成证据确凿的确定了。
他行了礼后,离开皇宫,神色阴沉幽深。
上了马车,下人为其拂雪,坐在其中的长史立刻询问:“相爷,如何?”
相爷扫了一眼下人,对方立刻退出去了。
张嘴,王玚道:“那个女人,怕是已经猜到我要举事的事了,否则不会太子回京当前,还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发动宫变。”
长史面色大惊,“安妃如何会知道?”
“是啊,她一个后宫女眷,明王又是一个蠢的,怎么会知道?太子坠崖之时我就已经让她起兵,她从那时拒绝,说明她早已提前得知本相有举事之心,只能说是有人透了口风。”
知道王相会举事者寥寥无几,便是被王相拉拢过来为安妃效力的朝堂官员也对此事一无所知,又有谁有那个能力能告诉安妃这些?
王玚此刻只想到一个人。
“嵇临奚——”
只嵇临奚是如何得知他有谋逆之心的事?嵇临奚在各方势力周旋,哪怕认他为义父,他也不放心对方,要造反的事对嵇临奚只字未提,安妃也不是什么会听信旁人话语的人,必定是嵇临奚有了他要造反的切切实实的证据,才会让安妃如此警惕防备。
从对方踏入相府开始,受的就是他王玚的恩情。
他让嵇临奚受和自己儿子一样的教学,让嵇临奚替他儿子当了探花郎,又送对方步入御史台……
王相忽然顿住。
回忆过往,他蓦然发现,嵇临奚居然是踩着他的儿子一路上位的。
倘若那次科举无人在中搅一滩浑水,令太子找到机会借题发挥,他的儿子王驰毅会顺顺利利当上探花郎,然后在他的运筹下往上攀升,他的谋划也会更顺利。
从嵇临奚出现开始,他便事事不顺起来,对方就与太子一样碍他的事,只太子是他眼睛里看到的刺,嵇临奚却是悄无声息藏在肉里,平时不露分毫,关键时刻却会狠狠蛰他一针。
能爬到丞相的位置,王相是多心思狡诈灵敏的人物,他之前只以为嵇临奚背叛了他,选择投靠太子,对嵇临奚为何要背叛自己百般不解。
可若嵇临奚从一迈入相府,就对他王家居心不良呢?
此时此刻,一切的事在零碎的脉络里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小人与小人总是能共鸣,就如现在,王相已经理清了嵇临奚走的那一条路。
进入相府后献媚接近驰毅,当了伴读便通过驰毅想方设法汲取能接受到的最好学识,知道驰毅才不配位,就想方设法谋划,故意让苏齐礼在驰毅面前冒头,利用苏齐礼定下他儿子科举舞弊的实罪,又调动舆论,而太子正好利用这件事,让他儿子再不能入朝。
为了不让太子得意,嵇临奚便成了他推上去最好的人选!得了他的帮助,嵇临奚一面对他假惺惺地表忠心,一面与太子勾搭缠缠,背后两人还要嘲讽他王玚愚蠢,提拔害了他儿子的人。
好歹毒的心计。
嵇临奚与太子,竟然那么早就勾搭在一起谋害他王家!而他还推着这样一个踩着他儿子的人不断往上爬——
王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前所未有的恼怒与悔恨一口气冲上头顶,他猛地涨红着脸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嵇临奚与太子!他王玚必杀之!
他要这两个人都不得好死!!
……
第209章 (一更)
“殿下是何时……知道小臣就是楚奚的?”/“不许问”
到了驿站,云生已经提前安排好了车架,宽阔的马车里,有柔软的绸缎铺垫,更换的衣物,还有取暖用的暖炉与供以饱腹的吃食以及用来处理伤口的药与纱布。
云生道:“嵇大人,殿下就拜托你照顾了,等燕世子那里带兵过来,我们就要立刻启程回京。”
嵇临奚嗯了一声。
云生出了马车,眼下安全时刻,嵇临奚终于得以给太子处理之前来不及处理的伤口,他半跪着,脸上和衣物上都是旁人的鲜血,伸手将楚郁随手缠绕在手掌上的布条解了下来,布条上面浸满鲜血,看着还在流血的伤口,他心疼得狠了,手都在发颤,恨不得这伤口长在自己身上。
“殿下,您何必为小臣挡那一剑,那一剑刺了也就刺了。”他知道,燕淮纵使满心杀意,却也不敢真的杀他,最多不过是刺他一剑逼着他松手,好将太子带走。
楚郁安静阖着双目,纤长密密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道阴影,他唇瓣本就是色泽微淡的粉色,气血不怎么好,经过这段时间的各种折腾,更是比以前苍白了不少,“……不想让沈燕两家菹醢而死。”
“怕刺了你一剑,你真记仇,要杀人全家。”
嵇临奚僵住,俄顷呐呐说:“小臣当时说的是气话。”
楚郁睁开眼睛,看他片刻,轻飘飘笑了一下,不说话。
酒从伤口上清洗过去,掌心中传来的灼烧刺痛感,让楚郁微微蹙眉,嵇临奚连忙捧着他的手掌吹着,拿着金疮药的瓶子,一点一点将药粉洒在上面,然后拿着纱布慢慢一层一层的裹上。
做完这些,嵇临奚拿了一套新的干净衣物伺候着楚郁换上,从前在邕城时最羡慕的老奴的活计,如今终于落到他手里,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他私下里为今日这一刻夜里独自练了无数遍,眼下竟然做得比陈公公还要周到。
灰扑扑的青衣换成银色上衣、青蓝下裳裙,外面罩着月牙白的暗纹衣袍,似一片轻云出岫,太子头上系的还是他用袖摆上撕下来的衣带,也被嵇临奚换成青蓝的发带,夹在冠里,小心翼翼戴了上去。
他又问外面要了水,这里殷勤擦擦,那里殷勤擦擦,楚郁坐着没动,等他一番摆弄完后,已经焕然一新,恢复了从前的仙姿佚貌、尊崇之姿。
嵇临奚再满意自己的成果不过了,他恨不得日日做这些琐碎小事,让芸芸众生看见太子的盛世容光,又不愿他们多看,更不愿他们像自己一样痴痴盯着望,旁人多看几眼,他都要恶狠狠盯回去警告对方收回视线。
只有一点不美,少了他放在京城嵇府里的那件披风,若那件珍珠披在殿下身上,才算真正的完美。
“殿下,头还昏吗?”他巴巴的问。
楚郁说:“……还有点。”
他到现在,身体都还是软的,使不上多少力气。
嵇临奚将暖炉放在他怀里,将车帘掀开了一点,让外面的新鲜空气流通进来。
就在他鼓起勇气,想问太子什么时候知道他是楚奚之时,燕淮带着禁卫赶到驿馆,从云生口中得知太子安好的燕淮,下了马快步走来,掀开车帘,“殿下——”
入目的太子已经是和从前别无二致的贵气风雅,手掌上的伤口,也被很好包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