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一堵,没话说了,他四处检查,确实检查不出旁人存在的一点痕迹,紧接着他像想到什么,去了灶屋,先是打开蒸饭的蒸子,又看锅里煮的汤菜,忽地冷笑一声,“你们父女二人,做这么多饭菜,吃得下吗?莫非是要招待人?”
沈道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并不说话。
沈遥也不说话。
“不交代是吧!来人——”
沈遥立刻跪下来,哭着道:“是民女胃口大,吃得饭多,一顿顶别人三顿,我爹才做这么多的!大人,您就饶了我和我爹吧!我们是真没捡到您说的人啊!”
将军却是不信,让人端来椅子,让沈遥吃给他看。
沈遥慌忙爬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大钵,添满了饭后,盖上汤菜,握着筷子就飞快吃了起来,她吃相凶猛,不似作假,看得一众士兵都忍不住吞咽起来,吃完一碗,沈遥舔舔唇瓣,又添了一碗,眼见她吃速不减,将军抬手,“好了,你确实很能吃。”
看来太子确实不在此处,还有背叛了相爷的嵇大人。
但他还是满心疑虑,该处河溪连通天白山太子坠崖那条河,派下去的追兵完全找不到太子踪迹,倒是找到另外一个嵇大人留下来的痕迹,脚印一致,但也很快就消失追寻不到了。
太子到底是生是死?
又是否与那个嵇大人在一起?
他又问沈道与沈遥父子二人,“你们在这里居住,就没发现周围有人的痕迹?”
沈遥思索,像是想到什么,眼前一亮,“有……有!我见过!”
将军一震,连忙追问,“哪里?”
沈遥问他有钱拿吗?
将军让人拿出一百两银子,说如果线索确实有用,就先把这一百两银子给她,沈遥忙说自己前两日上山,正逢下雪,看到有人留下来的脚印,便忙呼喊是不是有人,但是没有回应,当时天快黑了,她怕是坏人不敢寻着脚印找,只离开的时候,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往山上的方向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最初发现嵇临奚他们的地方,“就是那儿!我就是在那儿看到脚印的!我喊了好久,都没人理会我。”
将军看了一眼,若太子或者那位嵇大人从天白山那边那里逃来,也确实很有可能经过这座山,便让人把银子给了沈遥,带着人离开了。
只他确也长了一个心眼,使了个眼色让一批人隐藏在沈家父女家的院外,盯着看是否有陌生人出入,又或者有什么异常动静。
沈道对着杳儿微微摇头,杳儿也很快反应过来,两人把院子里弄乱的东西整理后,杳儿说:“爹,我去收拾房间。”
“去吧,看一下有没有丢钱。”
“好。”杳儿应了一声,就往屋子里钻了,推开衣柜,打开木板,嘘了一声,朝楚郁伸出手,轻声说,“典公子,我拉你出来。”
至于那个蜂脸怪,就自己爬上来吧,哼,她才不管。
…………………………
第200章 (二更)
佳人在怀,他嵇临奚也还算抓住了一样不是么?
楚郁伸出手,握住杳儿的手,杳儿拉着他离开地洞,他站在杳儿面前,低声说:“多谢杳儿姑娘。”
杳儿说:“没事,没事,就是外面还有人,你们还不能出去。”什么朝廷通缉要犯,什么犯上作乱之徒,典公子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呢?她看就是那群人胡乱构陷,想要害典公子。
嵇临奚从地洞中爬出来,楚郁暼了他一眼,没说话,嵇临奚走到他身后,给他整理背后被揉乱的褶皱。
楚郁:“……”
他扣住嵇临奚的手,对着杳儿,脸上还保持着如沐春风的微笑,但手指已经陷进嵇临奚的手腕中去。
杳儿浑然不觉,说:“典公子我去给你端饭过来,你等等。”说完便跑去外面了,口里喊着爹我收拾好房间了我们快开饭吧,不一会儿就将做好的饭菜端了进来。
吃完饭,楚郁放下筷子,礼貌提出辞别。
追兵已经搜寻到这里,他和嵇临奚每留下一刻,沈先生与杳儿的危险就越多一分,去往山里的官兵搜寻不到他们的踪迹,就会重新对两人再起疑心,介时寸土寸地的找,他与嵇临奚很难躲得过去,一旦他与嵇临奚被找出来,沈先生与杳儿就没有好下场。
听到他要辞别,文雅小啄的杳儿放下手中的小碗,露出失望的面色,“要离开吗?典公子,你可以再在这里待下去的,你还要养身体呀。”
楚郁摇了摇头,温和说:“多谢杳儿姑娘这段时间与沈先生的照顾,只我与好友身上还有很重要的事,并不能在这里久待。”
“这样啊。”杳儿虽然满心不舍于他,却也不好再挽留了。
沈先生将一些药装在葫芦里,让两人带在身上。
他看着楚郁,犹豫片刻后,说:“以后若无事了,每隔半年,便可来此,我为你施针,此后你的腰受不得寒凉与劳累,要小心注意。”
他并不清楚这位典公子的具体身份,但几日相处出来,从对方的言谈与气度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今日官兵搜查,结合他几日前下山时听见的民间风声,更进一步确定了什么。
楚郁伸出双手接过他的葫芦,系在腰间,拱手回道:“待到它日,定会回报沈先生与杳儿姑娘的恩情。”
杳儿说等一下,起身连忙翻出自己藏起来的蜜饯,夏日里晾晒的蜜饯,已经所剩不多,她将那所剩不多的蜜饯塞给楚郁,楚郁无奈道:“杳儿姑娘,我们已经麻烦您很多了,实在不好意思再收了,您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杳儿说自己吃腻了,然后不情不愿扒拉出两颗,递给嵇临奚,“给你,蜂脸怪。”
嵇临奚正要笑盈盈说自己对蜜饯过敏吃不了,楚郁看了他一眼,他便也不情不愿接过了,“多谢杳儿姑娘。”
“你们要注意安全呀。”杳儿望着楚郁。依依不舍说。
楚郁颔首。
嵇临奚站在院墙下,捡起院子中一块石头,放在手中掂量了几下,他闭着眼睛,听着周围传来的动静,而后将石头用力掷往远处,石头落地,发出声响,顿时吸引住了周围看管的士兵,伴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他背着楚郁,翻着后墙离开了。
望着两人离开,沈道叹了一口气,转头却见自己的女儿眼眶还在看楚郁离开的方向,眼眶红了一片,而后眼泪忍不住落了出来。
沈道以为女儿是不舍离别难过。
杳儿开口,颤颤泣泣:“那个蜂、蜂脸怪,他是个混账、流氓。”
她才不是傻子,什么都看不出来,一想到那温柔跟天仙似的品性什么都极好的美人公子,却被那除了脸哪里都不好的蜂脸怪勾上,她就悲从心中来,忍不住蹲在地上,脸埋在她爹腿上,吚吚呜呜的啜泣起来。
……
嵇临奚惯会藏匿跑路,不一会儿,就已经听不见追兵的动静了。
二人都默契地不提及地洞下的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处已经离城镇很近,在杳儿家中养了几日,嵇临奚身体已经恢复了一半,跑得很快,昏暗时分,两人就已经进了城镇中。
街上有往来的搜查士兵,各处医馆也被把守,他背着楚郁躲在一处巷后,为了躲避追查,二人都要换掉自己身上的衣服,融进人群之中,此事嵇临奚也极为擅长的,他以前便是乞丐流民,混迹多地。
夜幕之中,细雨窸窸窣窣的降下,嵇临奚将楚郁放在一处隐蔽街市之中,拿起一旁竹篓盖在楚郁身上,“殿下,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寻些东西,一会儿就回来,你别怕,我迟早会回来的。”
楚郁再聪明也不知他要做什么,但知道自己跟着嵇临奚许是累赘,答应了一句。
嵇临奚立刻跑出去了。
……
原本已经关掉的当铺,在剧烈的敲门声中,又再度被人从里面打开。
“谁啊?不知道打烊了吗?”
不耐烦的声音止住在眼前的和田鹤玉上,掌柜眼神一下变直了,下意识伸手就要抚摸。
面前衣着被雨水打湿,因为戴着破旧斗笠看不清脸的人将和田鹤玉收了回去,“此乃我家中祖传之玉,想五百两售给掌柜,不知掌柜意下如何?”
“五……五百两?”这样的极品和田鹤玉,居然只要五百两,宛如天上掉了馅饼,掌柜忙把人迎进店中,寻常当铺置换之物,要件件登记在册,供地方官府详查,但千金之玉,只要五百两,这样的好事,便是他知道这之中有隐情,也顾不得许多了,将五百两银票拿了出来,就要把玉佩私藏起来。
看着他的动作,嵇临奚心中冷笑一声,却说:“我不要银票。”银票还要去钱庄去换,岂不是露了行踪?
“还请掌柜帮我换成银两。”
掌柜连忙去库房取了。
取完银两的他回到前堂,心中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如今奉城官兵四处搜寻,说城中恐有谋逆之徒,若有提供线索者,赏银万两,莫不是就是外面那人?
不要方便携带的银票,要银两,遮脸遮貌,身形狼狈,定然是了。
若自己将这人送到官兵手里——
他正这样想着,踏过门槛,却见对方端坐在桌旁,端起茶送入斗笠中,只这个动作,就气势非凡,就连他接待过的知府,也没有这样的凛冽威慑。
掌柜心中一下打起了鼓。
那人注意到他,抬起头来,一声冷笑,“怎么,掌柜是想去报官?”话中意思却已经承认自己就是那谋逆之徒了。
全然不惧的话中,却透着毫不掩饰的阴鸷与歹意,那斗笠下投来的视线,仿佛毒蛇一样,摄得掌柜头皮发麻。
他连忙露出笑来,弯腰殷勤赶到嵇临奚面前,“大人哪里的话,您给了小人天大的财富,小人又不知您是谁,怎么会想着报官这种事。”
一边说,一边将一个包袱递了过去。
嵇临奚接过打开随便看了眼,确实是五百两左右。
他没立刻走,而是打量眼前的掌柜,似乎是在思索要不要杀,看着掌柜的眼神,就像屠夫在看一块白肉。
后脑勺传来阵阵麻意,掌柜当即跪了地上,举手对天,颤着声音发誓,“大人,您今日出了这门一步,小人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您就饶了小人吧!”说着,他连忙跪地磕头。
他求了半天,终于,头顶的人提着包裹站起来。
“今夜之事,若有半分外传,在我死之前,你的家人与你会先迈入地府,那块玉佩并不是那么好拿的,有的事,掌柜你想清楚了再开口。”
“是是是,是是是,小人谨记。”掌柜大汗淋漓说。
嵇临奚出门了。
回头看着匆匆关闭的当铺,他的面容,都在斗笠下的阴影之中。
进了城镇就需要钱,他带着太子在身没钱又怎么养好太子,偏他来天白山时,身上系的钱袋子被河水冲走,只有紧挂在腰带的两块玉佩还残存着,如今只能寻一处当铺当掉。
象征着名声显著、官升一品的千金之玉,曾被他握在手中日日观赏,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升一品,如今却要折在这默默无闻的当铺之中,换取百两银子。
就像是在告诉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权势最后都会化为乌有。
低下头的嵇临奚,攥紧手中另外一块祥云玉佩。
暂且丢了权势又如何?他还有日思夜想的太子,佳人在怀,他嵇临奚也还算抓住了一样梦寐以求的不是么?他并不是什么都失去了,且如今殿下待他,已经与以往任何时候不同,虽殿下从未对他表露过真正的心意,但经历的这一切的一切,还能说殿下对他无心,只有利用吗?
他吐出一口息,将那祥云玉佩收进袖中,转头往更偏僻的地方快步走去。
……
躲在竹篓里的楚郁,听着路边的脚步声慢慢走过去,嵇临奚离开前拿了一些木板在头顶挡着,他并不曾淋到雨,只听着雨声,四周都是黑暗,他抱着双肩,就在昏昏欲睡时,听到路的尽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他睁开双眼,仰起面颊看去。
不一会儿,头顶的竹篓被掀开。
“殿下,跟我来。”匆匆忙忙的声音。
他被嵇临奚背在背上,在城中绕来绕去,与巡查的官兵躲藏,终于,嵇临奚带他来到一处破庙之中,嵇临奚已经在此处做了安排,绕过破败神像,后面就是铺垫好的床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