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精校版]

第13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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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公子哥淡笑道:“这种话,等你爹当上了左春坊庶子,才勉强有些分量。不过话说回来,好心奉劝你们这帮南方佬一句,比什么都好,千万别跟咱们辽东子弟比爹的官职品秩。”
叶庚脸色瞬间惨淡雪白,一个轻易道出他爹即将担任左春坊庶子的辽东年轻人,绝对不是他一个扶陇叶氏偏房子孙能够招惹的,除非他自己将来不但能够鲤鱼跳龙门地进士及第,还要“小黄门郎”傍身,进入翰林院。
如今凉党势大,是谁作为抗衡凉党的主心骨?江南道的世族高官,多是庙堂文臣,难以成事,更难以真正压制气焰跋扈的凉党。至于跟随皇帝陛下北上入京的扶龙系武将,原本最有底气和底蕴,可惜要么在北莽北方沙场大肆捞取战功,要么已是满载而归的那拨人,与北凉边军铁骑或多或少都有袍泽之谊,如何撕破脸皮跟北凉文武官员死磕?那么就朝廷就只能依靠辽东世族豪阀出身的官员,这帮人多性格粗粝,比讲究名士风流的南人更舍得抛下脸面,不但敢跟凉党当堂骂架,甚至也敢卷袖管干架,虽说事实证明跟凉党骂架的话,互有胜负,总体输多赢少,至于干架,十成十是要鼻青脸肿,输得凄凉,但好歹比起只会如委屈幽怨小媳妇一般的江南道文官,辽东官员无论文武,在场面上要强上太多。
所以自从新帝登基以来,除了秘不示人的小朝会和一板一眼的大朝会,从六部衙门到京畿驻军,反正那是相当的热闹,新人新气象。
徐宝藻尤为熟稔官场规矩,闻言之后低声道:“说不定这人的家族,就是在前朝祥符年间联袂入京的‘辽东八阀’之一。”
徐凤年笑道:“不是可能,而是就是那‘八公侯’之一。”
徐宝藻疑惑道:“你这么确定?”
徐凤年问道:“赌不赌?”
徐宝藻心虚道:“有何不敢?!你说赌什么?”
徐凤年喝掉壶中最后一口自酿梅子酒,擦拭嘴角,柔声道:“算了。”
徐宝藻气急攻心,恨不得与这姓徐的玉石俱焚,只是那边异象突起,刹那间吸引了青梅坊所有注意力,只见一名姿色中上的女子剑客,不知何时站在了两张桌子十步之外,她的拇指抵住了剑柄。
人至,剑气尾随而至。
第四十章
毋庸置疑,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女子最少已经临近小宗师境界,甚至是已经跻身二品。
青梅坊的行家高手不在少数,一下子就掂量出她的斤两,绝不是可以轻易挑衅的人物。
她脸色冷漠道:“我家小姐言语得罪之处,剑池必有答复,可若是有人上纲上线,想要栽赃我剑池宋家,那就先问过我的凿山剑。”
众人恍然,原来是宋家嫡系子弟的贴身扈从。
这不值得大惊小怪,真正称得上江湖世家的那些帮派宗门,天赋惊艳的嫡传弟子行走江湖,尤其是初出茅庐的时候,长辈和帮派必然会派遣高手暗中保护,以免半道夭折。
吴家剑冢只让剑冠剑侍两人闯荡江湖,终究是特例。
太白剑宗陈天元,金错刀庄主童山泉,一位天生剑胚,一位女子刀圣,更是特例。
青梅坊一阵哗然,一些了解东越剑池内幕的江湖豪客开始窃窃私语,原来这位悬佩凿山剑的女子,不但是正儿八经的小宗师境界,而且身份超然,她在少女时期曾是剑池老宗主宋念卿的两位捧剑侍女之一,是剑池外姓剑道高手中的翘楚之一,与姜秀卿宋庭泉这对母女关系更是亲密无间。
果然,宋庭泉一看到这个自己喊姑姑的女子现身,立即胆气雄壮起来,正要痛打落水狗,却听到姑姑沉声道:“小姐,请随我回剑池!”
少女愕然。
她敏锐察觉到这位比亲姑姑还亲的长辈,死死盯住那名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的剑客背影,仿佛如临大敌,已是置身于生死一线。
少女背脊泛起一阵寒意。
正当少女低头服软之际,那名腰坠鹿角挂件的公子哥缓缓起身,笑意森森,“当众殴打朝廷官员,按离阳律当流徙西北一千六百里,若有包庇,以半罪论处,徙南疆八百里。”
不等那名剑池宗师辩解,这位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又笑道:“忘了介绍,这位被你们宋氏嫡女无故殴打的官员,是我离阳刑部主事李大人。”
那名中年男子正了正衣襟,挺起胸膛,气势凌人。
刑部主事,正六品。
品秩不高,重要的是清流官身。
在不知公门门道的官场门外汉眼中,就算知道刑部主事的品第,也不清楚这个官位如今的潜在分量,尤其是对江湖的影响。
因此剑池女子宗师面无惧色,“无故?”
那人哈哈大笑道:“本官说无故即是无故!”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刚有依稀谩骂声响起,这个年轻公子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撑在桌面上,仪态潇洒道:“至于本官嘛,忝为刑部清吏司,第七司员外郎。”
几乎所有青梅坊客人都是面面相觑。
这个口音别扭的北方佬龟孙子到底想显摆个啥?什么清吏司第七司的?
徐宝藻和同桌护住孩子的男人几乎同时叹了口气,少女无奈道:“宋家有大麻烦喽。”
男人惋惜道:“东越剑池,大祸已至!”
徐宝藻转头得意洋洋道:“晓得其中玄机不?”
徐凤年根本没理睬少女的炫耀,只是眼神古怪地看着那个剑池女剑客。
泥菩萨也有几分脾气,何况是堂堂出自剑池的剑道宗师,她推剑出鞘寸余,顿时剑光熠熠,剑意森森,她冷笑道:“我只知无论百姓还是官员,生于天地间,总要讲理才是!”
此言一出,她四周的叫好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大伙儿都是江湖儿女,自当同仇敌忾,为这位铁骨铮铮的剑道宗师助长声势。
那名自称刑部清吏司员外郎的年轻人在被拆台后,非但没有觉得难堪,反而笑意不减,随意瞥了几眼声响最大的方位,缓缓收回视线后,终于流露出些许平起平坐的恭谨眼神,微笑道:“黄先生?”
那名始终没有动静的佩剑男子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面对那位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剑池女子宗师,“在下辽西黄小河,暂时在刑部当差,并无官身品秩……”
说到这里,这个自报名号的北地剑客略作停顿,沉声道:“只有刑部柳尚书颁发的铜鱼绣袋一枚!”
所有看热闹不嫌天塌下来的青梅坊客人,瞬间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更有人已经想要偷偷摸摸溜之大吉了。
尤其是当他们瞪眼看清楚了那个名声不显于中原的“黄小河”,腰间袋子所绣的鲤鱼数目是六之后,一个个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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