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精校版]

第13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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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跟徐凤年擦肩而过的时候,依然板着脸生闷气。
更早来到观南台的那些游客纷纷转身,大多对气态容貌都平平的“主仆二人”并未上心,其中有位约莫七八岁的锦衣孩子眼神尤为老道,始终在远处徐宝藻的身段上打转,少女出挑得婀娜多姿,从侧面望去,高峰耸峙,后背至纤腰处蓦然紧束,接下去便是那处滚圆风光,这种弧度的其中滋味,非花丛老手不能领会。富贵门庭的权贵公孙,年纪再小,无论心思还是眼界,想来也元远不是寒庶子弟可以媲美。只不过这个浑身老气颇重的孩子到底尚未十岁,便有此等老辣眼光,也算异类。
徐凤年叹息一声,太平盛世,人人衣食无忧,自然饱暖思淫欲。
不知骤然得势的凉党在真正权倾朝野之后,下一代或者是第三代凉党子弟,可能一辈子都不曾亲身经历过那些西北战事,还能如初代凉党的祖辈父辈那般赤子之心吗?
到时候会不会变得与早年的中原读书人一般无二?会不会一听到长辈们在迟暮之年碎碎念叨那些生生死死,丝毫不觉得荡气回肠,只觉得耳朵起茧子,烦不可耐?会不会觉得事后他们的坐天下,躺在家族功劳簿上享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徐凤年一想到这些糟心事,就有些提不起兴致,倒也谈不上灰心丧气,只是有些想喝酒罢了。
兴许是敏锐察觉到陌生人审视打量的视线,徐宝藻下意识就来到徐凤年身边,这叫两害相权取其轻。
徐凤年带着她站在观南台西边,眺望西北边关,遥不可及的黄沙万里,遥不可见的大漠狼烟。
树欲静而风不止。
有位啃着月饼的白袍公子哥,斜眼打量了眼梳着小两把头发髻的徐宝藻,眼睛一亮,对于少女的平庸相貌倒是并不介意,显然是早已领略过女子丰腴身段的妙处了。
白袍公子哥身边有位锦衣玉带的狗腿帮闲同龄人,很快心领神会,大步向前,倒也不至于开门见山地摆出欺男霸女的架势,而是径直来到徐凤年和徐宝藻身前,微笑招呼道:“相逢即缘,何况是在这人烟稀少的地肺山,更是难得的缘分,所以……敢问公子和这位姑娘是何方人士?”
感觉有徐凤年撑腰的少女很不客气地冷笑道:“缘分?也分善缘孽缘的。”
徐凤年打赏了一颗板栗在她额头,转头微笑道:“我们啊,靖安道青州人氏。可有事情?”
这位公子哥一手持紫檀扇,一手扶住腰间玉带,啪一声熟稔打开扇面,“世间山水皆有灵,你我不妨共赏美景!刚好咱们那边有些零碎吃食。”
徐凤年恍然笑道:“这有何难,理当如此。只不过我的通房丫鬟性子不好,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那人眯眼玩味道:“不碍事。”
徐宝藻给那个通房丫鬟的说法气得浑身颤抖,一脚踩向徐凤年脚背,却踩空,反而被徐凤年牵起手跟着那位眼神不正的公子哥。
两拨人聚在一起后,那位年纪轻轻便跻身小宗师境界的男子沉默不言,继续举目远眺。其余男男女女都向徐凤年和徐宝藻望来,尤其是那名被众星拱月的一袭素雅白袍公子哥,更显得温文尔雅,像一头开屏的孔雀,柔声笑道:“在下张轼,求学于白麓书院。”
徐凤年一脸艳羡道:“重新修缮供人习道治学的那座白麓书院啊,听说朝廷刚刚赐下‘文镇中州’御书匾额,礼部侍郎也赠予‘独秀南方’副匾,山主张肃更是江南文坛的领袖人物,张公子能够在白麓书院求学,厉害厉害。”
那名持扇公子赶忙见缝插针道:“咱们张公子正是白麓书院山主的嫡长孙,岂是寻常的求学士子!”
张轼转头佯怒瞪了一眼,后者笑道:“本来就是事实嘛,谁不知道江南道‘张桃源’张解元的大名。”
然后他望着徐凤年笑问道:“你可知‘张桃源’?”
徐凤年笑道:“在下孤陋寡闻,愿闻其详。”
兢兢业业为张轼张大公子助长声势的持扇公子耐心介绍道:“张公子不但是咱们江南道的乡试解元,很早便是享誉士林的神童,十一岁就以《访桃源隐士不遇》一诗名动天下。”
徐宝藻讥讽道:“观其《桃源》诗,根本就是老文贼张肃捉刀代笔之作。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哪来那股子出世避世厌世的味道,只听说人到中年万事休,或是活腻歪了的老头子,才会感慨怀才不遇……”
徐凤年不动声色地捂住她那满嘴飞剑的小嘴,笑呵呵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张轼整张脸都黑了。
张轼身边站着一位英武江湖气的剑眉女子,脸色阴沉。倒是从头到尾黏在那名武道小宗师身边的清秀女子,听到徐宝藻一针见血的刻薄点评后,偷着乐,有些幸灾乐祸。
江湖女侠喜欢攀附官宦子弟,喜欢那份书卷气,大家闺秀唯独爱慕江湖少侠,爱慕那份逍遥。
自古而然,尤以李淳罡所处那座江湖最是风靡。
李淳罡之后,又有百年修得徐凤年。
第十五章
京城,江南,西北,两辽,处处有小娘偷悬挂像,日夜思量着那位风采卓然的神仙中人。
不知何时,那个锦衣华服的孩子鬼鬼祟祟来到了徐宝藻身后,猛然前冲,试图双手环住少女的纤细蛮腰,大概是想打着天真无邪的幌子揩油。
不曾想被迅速侧身的徐宝藻一巴掌狠狠摔在脸上,响声清脆,刹那间整座观南台万籁寂静。
徐凤年朝少女伸出大拇指,以示嘉奖。
孩子捂着脸,貌似泫然欲泣,实则眼神阴毒。
那个持扇公子愕然后悚然,尖着嗓子气急攻心道:“臭娘们,你找死!”
原本隔岸观火看热闹的清秀女子在看到孩子被打后,蓦然气势暴涨,这是高门大户里耳濡目染出来的东西,跟父辈富甲一方无关,跟家族书香门第无关,只跟一个姓氏世代簪缨钟鸣鼎食十二字有关,只不过她没有直接兴师问罪,而是缓缓走到孩子身边,把孩子护在身后,女子盯住徐凤年和徐宝藻冷声道:“为何要动手打人?我扶风马氏子弟还不需要外人来教训吧?”
徐宝藻皱了皱眉头。
两辽扶风马氏,随着新朝新气象的蔓延,是辽东豪阀在中原地带开枝散叶最为迅猛顺利的家族之一,其中有马衡洲在江南道担任柳州别驾,马衡传在广陵道担任剑州副将,加上马家家主马宁平作为定海神针,在京城朝堂担任贤文阁大学士,是北方士林屈指可数的清流领袖之一,故而扶风马氏属于少见的文武兼备,是冉冉升起的庙堂新贵,极为瞩目,绝对不容小觑。
徐宝藻怡然不惧道:“就算你们出身辽东扶风马氏,又如何?!小小年纪就敢假借年幼行下流行径,我不教训他,难道还眼睁睁由着他占便宜?!”
扶风马氏女子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愤怒神色,淡然道:“你还真说对了,你这种命贱如草的寒门婢女,其实连被占便宜的资格都没有,在我们辽东那边,你这种女子,是可以按斤两卖的。”
徐凤年看着这个满身傲气的辽东女子,问道:“那你值多少银子?”
那女子微笑道:“最少半州之地,如何?你不信?”
徐凤年笑了,“如今这世道嘛,你兴许是值这个价格的,只不过……”
就在此时,躲在姐姐身后的孩子阴森笑道:“寒门无贵子,打肿脸充胖子,还弄什么丫鬟?也不嫌丢人现眼!要我看啊,这丑八怪跟你这家伙真是贱人配狗,天长地久。啧啧,不知道你们做那勾当的时候,是不是软毫入水缸的光景,真是恶心至极,可怜至极。”
所幸徐宝藻没听懂那个比喻,只知道绝非什么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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