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精校版]

第13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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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惊吓的渡船众人全然没有愤怒恼火,只有受宠若惊和莫大荣幸,只有那种老子被天上馅饼砸中过的幸福。
也对,轩辕紫衣在江湖上已经多年不见踪迹,今日无缘无故的神仙下凡,让这些跟江湖沾边的小鱼小虾,如何不感到天大的幸运。
徐凤年带着徐宝藻登岸后,没有登山而是径直去往龙虎山,为她解释道:“估摸着徽山是不会收容你了,我再想想法子。本来你留在徽山的话最为妥当,天底下唯一能不看官府脸色的地儿,就只剩下这两座山了,徽山和武当山,后者路途遥远,离你家乡也太远。”
徐宝藻开怀笑道:“看来你肯定不是那位桃花剑神,否则轩辕盟主架子再大,也会卖你一个面子。”
徐凤年瞥了她一眼,“你难道不是应该更担心自己的处境?”
徐宝藻双手负后,脚步轻灵,踩在青石板小路上,不像逃亡的丧家犬,倒像是踏秋赏景的优游子弟。她笑眯眯道:“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我怕什么。”
徐凤年打趣道:“你倒是心大。”
尚未离开徽山轩辕家族的“辖境”,还算热闹,徐宝藻瞥见路边有年迈商贩挑着担子,使劲吆喝贩卖那一枝枝新蘸的糖葫芦,一些个馋嘴孩子跟爹娘长辈讨要了铜钱纷纷跑去购买,还有位容颜清冷仙子气态的漂亮女子站在不远处,早有少侠善解人意地购得一串金黄糖浆鲜艳欲滴的糖葫芦,女子接过手后嫣然一笑,看得那位少侠心肝都化了。徐宝藻倒是不跟徐凤年客气,伸出一只手摊开,示意他掏钱。徐凤年也懒得计较,解下斜挎肩头的长条布囊,摸出一粒碎银子给她,徐宝藻问道:“你不是有零散的铜钱吗,如今银贵铜贱得很,小心商贩找不开铜钱。”
徐凤年柔声笑道:“铜钱我得给人攒着。”
徐宝藻想不通也不去想,拿过银子就去买糖葫芦,她还算厚道,买了两串,分给徐凤年一串,倒不是那位商贩看她财大气粗好糊弄,而是在徽山卖东西,杀猪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碗酒的价钱在别的地方都能买一坛酒。
徐宝藻手持那串竹签糖葫芦,笑得那双灵动眉眼宛如月牙,细细悠悠舔了一口糖衣,便有一份幸福在脸上微微荡漾开来,知足常乐,故而酸在舌尖,甜在心头。
兴许是被她骤然而至的幸福所感染,徐凤年啃着糖葫芦,也笑了起来。
徐宝藻自言自语道:“以前经常听家里丫鬟说秋天的赶集庙会或是水陆道场,都能吃上这种玩意儿,尤其是心意斋的冰糖葫芦最可人,也不是用这种竹签串起,而是放在精巧漂亮的纸盒里,一粒粒滚圆硕大,据说看着就能让人流口水。”
徐凤年问道:“你是头回尝鲜?”
徐宝藻撇撇嘴,“可不是。”
似乎是怕徐凤年瞧不起自己,她很快补得意洋洋地充道:“我虽没吃过糖葫芦,可我尝过庐陵的冬笋,广灵的野蕨,安溪的荔枝,永甘的柑橘,宜城的板栗,河阴的石榴,还有那上元鲥、松江鲈、膏枣糕、女儿红、吴州的细腰粳稻,甚至还有北凉的绿蚁酒,你呢?吃过吗?”
徐凤年一笑置之,原来是个喜欢攀比较劲的傻闺女。
第十一章
两人沿着青石板小路走出三四里山路,入了道教祖庭龙虎山的地界,跟徽山山脚的喧闹就有了云泥之别,人迹罕至,格外幽静深远。
当他们看到一座翘檐尖尖的小亭子,徐宝藻快步走去,等到走近,才发现有位头戴帷帽的女子游客,早已坐在亭中长椅上,右腰叠放长短双刀,身穿短打紧身的合身衣衫,身形婀娜,约莫是个慕名而来的江湖女侠,只是不知为何没有登上徽山,而是在此休憩。
徐凤年走上石阶,笑着打招呼道:“童庄主。”
正在弯腰拍打长椅灰尘的徐宝藻顿时身体紧绷,迅速转身落座后,打量的眼光在那一男一女身上来回流转。
女子摘下帷帽,露出一张英气勃发的容颜,不是那种乍看便能让男子惊为天人的相貌,却极为鲜明,哪怕看上一眼就很难忘却。
正是金错刀庄主的童山泉略带歉意道:“广陵江畔不便说话,只好尾随而来,心中有些困惑,需要向王……”
说到这里,那个爷字差点脱口而出的童山泉赶紧停顿,然后继续道:“向你求教。”
徐凤年摘下布囊,掏出那两颗柿子,抛给童山泉一颗,笑道:“直说便是,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到徐宝藻直直望来,又将剩下的柿子丢去给她。
童山泉一手握住柿子,然后一手按住刀柄,就在此时,徐凤年赶忙摆手道:“切磋就算了,我如今情况比较麻烦,当不来磨刀石,有心无力。”
冷冷清清的童山泉破天荒赧颜,收手低声道:“对不起。”
童山泉显然比起已经跻身陆地神仙的徽山紫衣,哪怕这位天下第十一已经迈入天象境界,境界上比轩辕青锋依旧要稍逊一筹,否则也不会看不出徐凤年的玄机。一位武夫跻身天象,与天地共鸣,能够向天地借力,自然气象深远。至于成为陆地神仙后,更是自成一方小千世界,气机流转,生生不息,循环不绝。徐凤年现在的境界是毋庸置疑的天人大长生,只不过体内气机虽然强盛无匹,却是一口加上盖子的无源水井,古井不波,汲水无碍,只是用一点就少一点。
徐凤年自嘲道:“我这叫天雨不润无根之草,既不春发也无秋枯,瞧着茂盛,经不起几次风吹雨打。”
徐宝藻手捧柿子,慢慢咬着,虽然很用心去偷听那对男女的对话,可是他们说了什么都听得真切,但完全听不懂,云遮雾绕的,只知道那个姓徐的家伙在阐述如何用刀,只看到姓童的女子脸色凝重,如同一位正襟危坐倾听私塾先生讲授圣贤文章的蒙学稚童。
于是徐宝藻觉得眼前这位年轻佩刀女子,大概是位江湖上二三流的女侠,有些名气,却不大。
然后又看到姓徐的家伙以手作刀,慢悠悠比划了几招,招式好像叫什么方寸雷、卸甲和一袖罡。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童山泉如释重负,起身抱拳无言致谢。
徐凤年最后笑问道:“什么时候去找他过招?”
童山泉沉声道:“三年之内,绝无此想。”
徐凤年伸出大拇指,“不愧是最讲究厚积薄发的童庄主,换成我早火烧屁股去那家伙面前显摆了。”
童山泉不知如何作答,只好低头吃着柿子,竟是温柔娴静,毫无女子刀圣的雄伟气度。
徐宝藻拆台道:“你会不会夸人啊,就这点道行,也想拐骗女侠仙子?”
徐凤年背靠廊柱,没有理睬徐宝藻的恩将仇报,望向亭外的萧萧秋景,不再说话。
童山泉起身道:“我没有欠人的习惯,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将武德天宝之一送给你。”
徐凤年无奈道:“好歹等你打赢了姓江的再说。”
童山泉脸色微红。
徐宝藻啧啧出声,故意戳破那层窗纸。
童山泉瞥了她一眼,徐宝藻立即不由自主地噤若寒蝉起来。
徐凤年撇开话题,“听说吴家剑冢当代剑冠剑侍又开始行走中原了?”
童山泉点点头,“剑冠吴雾山,剑侍清源,尤其是后者,不容小觑。吴雾山胜过了东越剑池宗主李白懿,不知为何李白懿却说剑侍清源剑术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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