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你醒了?”
好吵。
楚郁记得楚绥年幼时兴奋冲冲带来一只鸟给在文华殿的他看,说是一只雄性的珍珠鸟,那只鸟的喙是红色的,下巴和额头是灰色的,两颊又是橙红色,下半边的肚子是白绒绒的羽毛。
那只鸟太吵了,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他说很吵,楚绥说它就是这样的,昨晚还叫了一夜。
眼前的世界从一片纯白里渐渐分明,映入眼帘的,是肩膀上挂着一条青色发带,赤着上半身望着他不放、他以为还在京城里的嵇临奚。
楚郁:“……”
他以为是幻觉,于是再度闭上眼睛。
“殿下!殿下!”欣喜的呼唤一下变成焦急的呼唤。
楚郁睁开双眼,眼前还是那赤着上半身的人。
“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是头很昏还是胸口很痛,还是喘不上气还是……”赤着上半身的人俯身来问他,似乎还想把他衣服扒了检查情况,眼见那大手已经伸到他衣领上,楚郁终于抬起手,按住了它。
他虚弱地微微一笑,嗓音沙哑:“没有哪里不舒服,多谢嵇侍郎关心。”
其实哪里都很不舒服,头也昏胸口也痛后背也痛,气也微微喘不上。
但真说出来的话,身上的衣服也许就不保了。
听到他的回复,嵇临奚方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想到什么,追问道:“那身体发烫吗?殿下?”
楚郁:“……不烫。”
“真不烫吗?”
“……嗯。”
嵇临奚这才又松了一口气。
“嵇侍郎……”
“殿下!”回应他的人,几乎是他话刚落就立刻出声了。
“你能……先把衣服穿上吗?”
嵇临奚在太子移开的视线里,终于发现自己此刻还是赤着身子的,他连忙将衣物拿起,窸窸窣窣地穿了起来,穿好后立刻回身请罪:“请殿下恕小臣无礼唐突之罪。”
已经不是第一次无礼唐突了。
早就习惯得不能再习惯的楚郁,正回了目光,他想起身,可身体太软,四肢使不上力气,穿上衣物的嵇临奚连忙将他扶起,被扶起来坐着的楚郁,看着这由树枝搭起来的窝,又看了眼两人湿漉漉的衣服,昨夜的记忆终于回笼。
为了躲避刺客的追杀,他跳了崖,他听见有人喊殿下,意识昏昏沉沉的时候,好像有人抓住了他,抱住了他。
嵇临奚跟他一同跳崖,救了他?
本就昏沉的脑袋有那么一瞬又成了空白混沌的一片,楚郁张了张唇瓣,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不是最重权力想尽办法往上爬吗?为何要奔赴天白山来救他,这一救,在王相安妃,还有明王那里,就没有任何的转圜余地了。
他给了嵇临奚能保全自己的机会,嵇临奚却不要。
错过这次机会,就再也没有了。
……
许是天眷顾,今日没有下雪,也没有冰霜,出了太阳,嵇临奚一直在眼巴巴地等他醒来,现在他醒了,就要把他抱出去晒太阳。
楚郁实在没有力气出去了,身体只要一动,后背就是牵着的疼,只能由嵇临奚抱出去,就坐在树枝搭着的窝前,一点一点弯下腰,以一个舒服的姿势抱着膝盖,晒着太阳。
他脑袋到现在还是昏昏沉沉的,就像是有一层雾在里面,怎么挥都挥不去。
阳光落在身上,刚感觉到一点暖意,风一吹过,就激起阵阵寒意。
楚郁打了一个颤。
嵇临奚忙把他抱回窝里,将头顶的树枝拆了,这样就不用吹到多少风,也能晒到太阳。
“殿下,救兵还不知道何时会来,趁着今天出太阳,小臣帮您把衣服晾干,穿在身上就不会伤身了。”他说。
楚郁知道嵇临奚说的是对的,但当着嵇临奚的面脱衣服,他真的做不到,况且脱了就是光着身体,嵇临奚这样的体贴之人,又怎么会让殿下陷入这样的为难,说可以先拿他的外衣遮盖,等到干了再换。
“那你不晒吗?”
“现在还早,等殿下的干了,小臣再晒自己的,小臣可以先晒里衣。”
楚郁犹豫片刻,答应了。
嵇临奚背过身去,楚郁呼吸一口气,解开腰间的腰带,然后抓着衣领,将湿漉漉的衣物一层一层脱下来,手上的动作牵扯后背,他蹙眉忍住,望着嵇临奚,一点一点把嵇临奚的外衣拉过来,盖在自己身上,“好了,嵇侍郎。”
嵇临奚回身,就见自己宽大的外衣盖在太子身上,太子只露出一张脸,分明依旧沉静如水的神情,但因湿润贴着脸颊的头发与发带,就像刚从水里捞出的小猫,而那小猫眼中藏着警惕地望着他。
他的心就这么在胸腔里震颤不止。
原本感觉清醒许多的脑袋,在这一刻,又像是踩在云中,一切都变得微微晕眩起来。
嵇临奚慌忙移开视线,又忍不住用余光贪恋地望了一眼,手上捡起落在地上层层叠叠的衣物抱在怀中,忍住嗅闻的习惯,他爬了出去,来到河边,先是将它们都放在水中清洗一遍,而后用力扭干,捡起树枝,平铺在上面。
轮到洗自己的,嵇临奚特意离远了点,令太子看不见他光屁股的样子,洗干净了铺在地上晒着太阳,又一点一点挪回到窝旁。
脑袋实在昏沉得厉害,埋在嵇临奚外衣上又睡了片刻的楚郁只觉得有一会儿没听见嵇临奚的动静,睁开眼睛,也没看到嵇临奚。
“嵇侍郎,嵇临奚——”他喊,正要爬出去找时,耳边传来嵇临奚的声音。
“我在这里的,殿下。”
作者有话说:
楚楚:鸟塑。
嵇:猫塑、狐塑、鬼塑、人妻塑、塑塑塑都给我塑。
嵇:身为殿下的矿攻,我不能让殿下看到我光屁股的样子,这是矿攻的尊严。
第190章 (二更)
看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份上,殿下,请遂我一点多年夙愿罢。
时间慢慢过去,拧得极干的衣物被风与太阳拂干,穿上衣物总算人模人样的嵇临奚,殷勤将层层叠叠的衣物给楚郁送了进来,说:“殿下,衣服已经干了,快些穿在身上罢。”
还裹着他外衣的楚郁,轻声细语道谢,却没有立刻动作。
嵇临奚是多心思灵巧察言观色的人物,太子是最重仪容仪表的人,披着外衣这么久都不曾规整套在身上,加之现在迟疑的神情,他就知道,太子定是依旧全身都痛得厉害,脱衣已是勉强,若是强行自己穿衣,就会牵扯到伤口,加重内里的伤势。
他心疼得狠了,心知肚明知道太子在顾虑什么,便说:“殿下,小臣闭着眼睛给您穿吧,您昨夜落水,身上受了内伤,身体不宜动作。”
“早日把身体养好,待到救兵找到我们,殿下也能早日主持之后的事,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三言两句,便轻而易举将拒绝的后路堵死。
楚郁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抿着唇瓣,轻轻点头。
为了表明自己真的不会偷看,嵇临奚将把头上那根青色发带解下来,绑在眼睛上,楚郁望着那根发带,视线飘了飘,嵇临奚却没注意到这些,他摸索着怀里的衣物,转而正人君子的姿态,将披在楚郁身上的外衣扯了下来,手拿起放在膝盖上的衣物。
最先碰到的是肩膀与垂下来的头发。
嵇临奚心知眼下并非是贪恋情欲的时机,眼下二人皆身处危难之际,太子更是伤痕累累,但他实乃色中小人,肖想了千遍万遍金尊玉贵的人儿,如今就在他的面前,两人近在咫尺,显香露玉,让他无动于衷,那可能么?
触手的温润光滑,就已经叫他呼吸急促,小人的本性作祟,心也如擂鼓,拍打个不停。
“抱……抱歉,殿下,小臣并非有意。”他结结巴巴说。
楚郁不言。
嵇临奚手指颤颤,将亵衣为太子套上,而后隔着衣料,摸索着太子的身体线条,试图让亵衣更贴合身体,好穿接下来的衣物。
他不敢说,不敢说自己眼睛虽然蒙上了发带,但依然能依稀看见蛊惑人心的身体轮廓,知道太子是极为敏锐的人,他只能装作自己看不见。
或许还有一个解法,那就是闭眼非礼勿视,只嵇临奚就从来不是君子,此等秾艳光景,他眼睛就像是被吸住了般,压根舍不得移开一点视线,更别说闭上,他连眼睛都不眨,因为眨了一下就是暴殄天物。
宽掌碰到了太子的腰,纤细柔软的腰肢,像柳枝一般,在衣物下显出弯曲的线条弧度,嵇临奚用力咽了咽口水,他面上斯文端庄,正人君子,心中却已和市井流氓没什么区别了,满脸通红。
手底下的腰身颤了颤。
就是这轻轻的一颤,险些让嵇临奚兴奋到失去神智,他呼吸乱了,粗粗喘着。
倘若他还是邕城那个厚颜无耻的色中小人,此刻这大好时机,他大概已经忍不住扑上去了,但他如今只能忍住,因心中怜爱之意更重。
且他在殿下面前如今已经不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混混了,他是嵇临奚,风光无限的嵇侍郎,这样不入流的臆想,只能深藏在心中。
亵衣后便是雪白衣裳,为太子色授魂与的嵇临奚,努力压住发颤的手指,将腰带从腰后绕到腰前,系出绳结。
最外面的孝服,兜帽套在太子头顶,手掌慢慢整理平整。
“好了,殿下。”他嗓音沙哑的说,慢慢退开身躯,摘下覆盖在眼前的发带,将刚才才闭上的眼睛,装作张开的模样。
楚郁几乎是咬牙切齿微笑着说:“多谢嵇侍郎——”
嵇临奚有些心虚,“这是小臣应该做的。”
楚郁又不说话了。
他说什么?与嵇临奚语言对弈,吃亏的永远是自己,而不是嵇临奚。
外面的太阳已经挪到了西边,快到西边山头了。
再待在这里,王相安妃还有明王派来的杀手刺客军队总会寻过来,嵇临奚知道必须要离开此处,他明了的事,楚郁也明了,只尝试了很多次,还是动不了身。
“殿下,为了安全,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小臣背您。”
楚郁望他片刻,缓慢抬起双手。
嵇临奚蹲下身,将他背在身后。
雪白的十指,垂落在嵇临奚的胸膛下方,伏在嵇临奚身上,楚郁终于察觉那比自己还要滚烫的体温。
自醒来后,嵇临奚在他面前一直是正常模样,他就以为嵇临奚真的没什么大问题,可那么冷的天,嵇临奚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的,随他坠崖落水,又照顾了他一夜,嵇临奚真的没问题吗?
“你身上很烫,嵇侍郎。”
将外衣绑在腰间的嵇临奚脚步一顿,云淡风轻说:“殿下不知,小臣的体温一直都是如此的。”
“小臣的身体可比殿下好太多。”
夜色降临,凭借着月光,嵇临奚还能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从口中吐出的气带着热雾,他随时着注意着周围的动向,一旦听到什么异常动静,就立刻停住不动,警惕辨别,直到确定安全了,这才继续攀爬山林。
还好是冬日,山林中大部分兽类已经进入冬眠,糟糕的是因为是冬日,山中几乎没什么能吃的,密林越深,视野就越受阻,还不敢离水源太远,种种限制下,嵇临奚只能寻一处暂且安全的平坦之地,把自己的脏衣服扑在地上,“殿下,您先在这里待一会儿,小臣去找些树枝来搭个窝。”
他要起身去找树枝搭窝,楚郁伸手,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