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让太子与身边护卫按照原来设想的那样在前带路,现在太子就不会遭遇这样的危险,是他因为一己私欲,想要与太子同坐马车盛情相邀,太子才会面临如今的险境。
哪怕刚才目睹了楚郁简单利落的杀人手法,在嵇临奚心中,他的太子殿下依旧是柔弱需要人保护的人儿。
率领着军马的萧塔骑着马来到两人面前,视线落在楚郁身上,忽而大笑:“你们中原有句好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时此刻用这句话刚刚好,”手中长矛一指,森冷道:“你就是陇朝的太子,楚郁吧!”
楚郁站在嵇临奚身后望他,“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萧塔厉声道:“如今你落到本将手中,本将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嵇临奚看着周围环境,思考自己怎么才能带太子殿下逃离出此番险境,为了防身,他袖中也时刻藏着匕首,若是能诱骗此人暂时放下心防,自己靠近,一刀伤了对方,把对方拖至马下,自己再带着殿下上马。
此计可行。
他正准备实施,身后传来楚郁波澜不兴的声音,“萧将军,你怎知孤站在这里,是孤掉了你和王相的陷阱,还是你掉进了孤与王相的陷阱?”
闻言,萧塔脸色一变。
“你胡说什么!”
“孤胡不胡说,萧将军心中清楚。”楚郁从嵇临奚身后绕了出来,他抬起映照着天光的眼,轻笑了一声,“萧将军,没有人会那么愚蠢,傻傻将军粮交到你西辽手中,今日,你们想是要失败而归了。”
萧塔震惊,忽地地面传来微微的震动声,他回过头去,却只见他自以为断掉的军马,从背后冲了上来,原本还在兴奋抢粮的西辽军见这阵势,顿时乱了阵脚,有的当即就想逃。
“你!你们!!!”他大怒回头。
难不成真是王相与太子合作,诱骗他与三皇子?!
嵇临奚何等聪慧之人,短短三言两语,立刻就明白过来今日这场抢粮是王相与西辽勾结,看来这粮食并非送往边关,而是想送到西辽手里。
而太子殿下也早有预料,有了对策之法,现在发生的场面,只怕已经在太子的棋盘上演绎过一遍了。
他肖想的美人不仅早有应对之法,甚至还想栽赃嫁祸到王相身上,让西辽与王相产生龃龉,如此聪颖,嵇临奚更觉神魂颠倒。
他钟情太子的美色,若太子怯弱无能,他便得寸进尺,利用一些计策妄想让对方依附自己让自己为所欲为。
若太子聪慧有勇有谋,他便免不得收起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换其它计策能让自己成为对方信任倚靠之人,提升自己的利用价值笼络太子的心。
何时当奸臣何时当忠臣,都只在嵇临奚的一念之间。
眼下,他就是忠臣。
身为忠臣,自然要配合自己效忠的主子完成这幕好戏。
嵇临奚振了下袖子,傲然道:“殿下说得没错,萧塔将军,我们相爷怎么会背叛陇朝呢。”
他说:“相爷乃陇朝的相爷,太子殿下乃陇朝的太子殿下,殿下正愁没有扬名的功绩在身,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你们西辽,再适合做殿下的功绩不过。”
“有了大败西辽的功绩,殿下回京,就连陛下也不得不避让殿下锋芒,而殿下也会成为军心所向。”
他邪邪一笑,“你们中计了。”
“你们再说什么,我听不懂——”萧塔视线扫过两人,嗓音阴沉,“什么王相什么计策,不过是扰乱人心之言!你们预料到我们的计划又如何?只要抓到你们陇朝太子,便是这些军粮全不要了我们西辽亦是大赚,一个太子,可比几百万石的军粮值钱许多!”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抓楚郁上马。
嵇临奚没想到这人不像自己以前遇到的那般蠢笨,不仅没被震慑住,反而一下抓住了本质,没错,眼前“敌国”太子就在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比不上俘获一个“敌国”太子。
既眼看萧塔的大手抓了下来,他忙捉住楚郁的手,拉着往对面军队的方向奔去。
“救太子殿下!!”
他高声呼喊。
军队中有一批将士当即骑马转了目标奔了过来。
早在京城下元节那夜,苦追马车追不上的嵇临奚回去之后,就将跑步训练安排进了自己的课程,本是为下次再遇能追上心上人还能保持风度翩翩,不曾想发挥作用竟然是在现在。
马蹄踏过泥石。
楚郁的手被紧紧捉住,想挣脱都不能,风迎面扑来,打得他些许喘不过气,衣摆和发丝都在飘扬。
“嵇御史……”那句其实不用跑还没说出来,以为心上人体力不支的嵇临奚拽过他的身体拉到自己面前,将人一下打横抱在怀中,拼命往前奔去。
“那人是谁!”不远处,埋伏的燕淮的脸色阴沉得几乎可以杀人,他握紧手中弓箭,原本不出意外,自己是能对那萧塔射出一箭,再出手救殿下,但出现的那人又牵又抱带着殿下跑,身后萧塔骑马在追,速度太快,以至他根本射不中萧塔,更何况殿下就在前面,他根本不敢贸然出手,害怕不小心伤了殿下——
“不……不知道。”身边人回复,“好像是负责押送这次粮草的人。”
看着那人拥抱住殿下,燕淮用力抿紧了唇瓣,说不出心中是何情绪,他丢弃了手中弓箭,转而借力跳至离自己身边最近的马匹上,扬起缰绳亦是奔了过去。
“殿下——”他喊。
隐隐约约听到声音的楚郁抬头看去,看见了先其它将士骑马奔过来的燕淮,他回应对方,可嵇临奚跑得太快了,他在对方怀中跌跌宕宕,一出声喉咙中的某处地方就像被抵住了一下,声音失去了力道,让他的回应根本传不到燕淮耳朵里。
但传不到燕淮的耳朵里,却能传到嵇临奚的耳朵里。
燕淮——
他这样把太子身边所有男女视为自己情敌的人,燕淮和沈闻致都登上他的情敌榜一榜二,眼下听到楚郁呼喊燕淮,那颗心顿时像被刺扎了一样,那刺还带毒,把他的心也变得剧毒无比,充满了妒意。
燕淮冲到嵇临奚身前,一个弯腰,楚郁伸出手,被燕淮拉住,眼看就要脱离嵇临奚的怀抱,嵇临奚下意识想与对方抢,不肯给人,但意识到现在的危险处境,到底还是松开手,任由燕淮将人带到马上。
疾风吹过,上了马的楚郁回身看着他,背后萧塔已经追了上来,见楚郁被带上马,怒气朝着嵇临奚宣泄而出,拔出长剑朝嵇临奚刺去。
纵使嵇临奚反应极快想要滚地躲过,但那剑还是割破了他的手臂,溅出血来,他痛得脸色一白。
一直望他的楚郁当然也看见他受了伤。
“殿下,快走——”
邕城里,那人亦是可以逃离的时候折返,喊着公子我来救你。
“燕淮,救他。”他猛然抓住了燕淮的手臂。
燕淮对他的命令无有不从,听到他说要救,哪怕不喜欢这人,也还是拔出身上的剑,用力朝着萧塔手下的剑扔了过去,两剑相撞,发出震颤的嗡鸣声,萧塔被那剑震得手指麻痹一息,正好让瞄着必死之地的第二剑偏了地处力道,只没入嵇临奚背上一点肌肤。
这一点时间,救援的将士已经赶到,见此,萧塔只能咬了咬牙,满是恨意的看了一眼嵇临奚与楚郁,他拽着缰绳策马想逃,但为了追楚郁已经错过了最好逃跑时机,没多一会儿就成为了俘虏。
军粮没被抢走,大半来埋伏的西辽军亦是受了控制。
马匹停下,燕淮下了马,伸出手借力给楚郁跳马。
率着军队的将军走了上来,“果然如太子殿下所料,西辽军会在这里埋伏,现在已经控制住了,只有一些人还是逃了。”
“只要军粮无事,逃走一些也无妨。”楚郁回复了他,转身看向身后被其它将士扶着走过来的嵇临奚。
嵇临奚受了两剑,手臂上一剑,背上一剑,他没有穿盔甲,那些血渗在衣服上,让他看起来伤势并不轻,因为失血,他的脸色开始变得惨白起来。
“殿下……您……您没事便好。”看着楚郁身上无伤,嵇临奚心中总算好受了许多,没为自己之前的抉择后悔。
若他将太子强留在怀中不肯给燕淮,说不定那短暂的耽搁之际,受伤的就不是他嵇临奚,而是太子了。
楚郁抿着唇瓣,“刚才……多谢嵇御史了。”
“没事没事,能保护殿下,是小臣的……”还没说完的嵇临奚,眼前猛地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第91章
嵇临奚再度醒来,人已经在一处房中,手臂和背上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他看向周围,见那家徒四壁的墙,还有在阳光下灰尘飞舞的房间,以及身下硬得不能再硬的床,心中嫌弃不已。
自从当了官后,自己睡的床不说有多好,但在柔软舒适这一方面,自是不必说。
因为太痛,一动就更痛,起不来身,只能躺在床上,好在没多一会儿,就有军医走进房门,看他睁着一双眼睛,“你醒了?”
“太子呢?”嵇临奚那双漆黑的瞳孔望着对方。
军医说,“太子在与将军们商议如何处置西凉那批俘虏。”
这样啊……
军医来看他的伤口,说他的伤口不怎么严重,养养两个月左右就痊愈了,只是这段时间里不要做什么拉扯伤口的动作,以免让伤口拉裂,伤得更严重。
嵇临奚不怎么在意的应着,等军医给他换了纱布,就想打听太子住的地方。
军医:“你现在住的地方,就是太子住的地方啊。”
什么?
嵇临奚瞳孔都震惊得缩了起来。
他那金枝玉叶的心上人,住的就是这样的地方?
他又再次看了过去,只见房中只有两张床,另外一张比自己睡得这张要好很多,他底下只垫了一块被褥,另外一张垫了两块,外面还有一层床幔。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洗漱用的盆,连个屏风都没有——
就住这里?
就住这里?
他一下气不过,拿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拽着军医,“他可是太子!你们怎么能让太子住这样的地方!”
他之前去过东宫,东宫的每一物都是极好的,太子住在那里的地方住了那么久,来这边关,却住这样寒碜落魄的地方。
军医皱眉,“这位大人,这已经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住处了。”
不是土墙而是院子,院子里还种着果树,采光也是很好,虽说不华丽,但干净整洁,很多人还住不上这样的地方。
嵇临奚:“你们不会新修一处吗?”
他若是这边关的官员,得知太子要来,定是要调集人手好好修一处崭新的房屋,床也要拿绫罗被,挂鲛纱帐,再安置几处屏风衣柜,买上一些上好的供太子更换的衣物鞋履,再设几处暖炉……
一想到这段时间以来,太子在这样的地方受苦受寒,嵇临奚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军医觉得他简直无理取闹。
太子都没觉得如何,在这里适应良好,这从京城来的官员,却要他们浪费财力物力去做一些骄奢淫逸的事。
对嵇临奚没有好感,他冷漠道:“抱歉,大人,我们边关物资紧缺,时刻要望着周围有没有起战事,没那等财力去做这种事。”
“还有其它伤员等着我过去看望,我先走了。”
说着就把嵇临奚抛下,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
军医一走,看着这落魄房间,嵇临奚心疼极了,又庆幸自己来时带了不少好东西,可以把这房间安置得好一点,虽然比不上京城,却也能让太子好受很多,只可惜自己现在身上负伤,起不来床,更做不来事。
想到这里,他气得锤了一下床角。
顺过这一口气来,嵇临奚又开始思索自己要怎么处理单良平这个人。
决不能放单良平回京,单良平见他护着太子,心里一定会对他产生怀疑,说不定已经传信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