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见过太子殿下——”一众人站了起来,对他行礼。
楚郁露出一抹笑来:“诸位将军不用多礼。”
娄将军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楚郁颔首,走过去坐下,将领们一一报出自己的身份。
等他们介绍完了,楚郁让燕淮站在身边,开口说:“这是燕淮,忠南侯之子,他崇敬驻守边关的将领们许久,知道孤要来边关,就跟着孤一起过来了,想一见边关将士的风采。”
本以为随行的是一个普通护卫,没想到是侯爷之子,一众将领愕然。
又是太子,又是世子,边关这样的苦寒之地,何曾来过这些人物?
打过照面以后,楚郁看桌上的地图,“刚才诸位将领在商讨何事?”
他是太子,太子所问,必然要答,其中几个将领沉默,倒是娄将军先开口,“西辽自冬雪还未降下前,就屡次来犯,劫市抢粮,到现在也没停止,往年也有这样的情况,但抢几次到冬雪降下时就收手,今年异常到现在,想必是西辽内部囤积的粮食或者内政出现了问题,外族人狡诈,我等在商议解决此事的法子,总不能一直防备打下去。”
“太子可有什么想法?”
娄将军问了句。
楚郁知道他并非真心问,也并非真心想听自己的想法,对这些在边关待了许久的将领来说,太子不过一个门外人,只是因他身份尊贵不能得罪也不能违背,想让面子上过得去随口一问。
他微笑着道:“娄将军不用顾虑孤,孤才刚到军营,什么都未了解,又如何有想法,有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的浮言,你们继续讨论,孤在旁旁听即可。”
他如此说,娄将军也就不客气了,面色一松,继续与其它将领沟通。
楚郁就坐在旁边,认真倾听,他淡下笑容时,面容有种冷冽之感,连那双清透的琥珀双眸,都好似遮了一层雾,叫人看不清里面内容。
听了许久,他撇开那些多余的争执之言,梳理着能够得到的信息。
西辽内里粮食出了问题,才会如此频繁来犯抢掠,周围小城小市,都被抢了不少,对方一边用一部分的军队人马吸引军队主力,一边从其它地方进入城中,抢了就跑,更甚者还对军中粮仓下手。
但粮食问题只是表象,西辽作为勉强统一外族的外域国家,内里部族甚多,人心难齐,如果君主不够强势有能力,就会有无数部族的领头人想接替这个位置,一旦涉及到战争争斗,首要的就是粮食囤积,手段或私自没下库中粮食或来犯边关城池,又或者,当西辽有更大的野心,也会通过劫市抢粮等手段不断积累充足粮食,而后骤然全面发难。
不管哪个原因,这份异动都算不上一个好现象。
就在楚郁思忖时,娄将军还是不放心,对他道:“殿下,待会儿天亮,我让下面的将士送你们去城中,城中要比这里更安全。”
虽然现在算不得多危险,那些来犯的西辽国士兵也能处理,但以防万一,未免太子国体受损,还是待在城中更让人放心。
楚郁没有拒绝,“那就麻烦娄将军了。”
见这京中太子并不固持己见说什么自己要留在军营里,然后连累众人担惊受怕,娄将军心中好感更甚,思索着就如此平安等到春来夏至,西辽彻底安生,对方启程回京完成任务也不错。
等到天明,娄将军立刻派一队将士将太子与身边世子送入城中,离开前,楚郁对他说:“军粮和支援的部队,如今已到楚城,想必再有十日左右的时间,就能抵达玉阳关了。”
“多谢殿下消息,末将感激不尽。”娄将军忙拱手。
他之前就想问了,但因怕连太子自己也不知道到了哪里,问了反而让人尴尬,这才忍住一直没提及,如今得到军粮和援兵的消息,心中石头也重重落下。
十日左右的时间,正好将近年关。
若军粮和援兵赶到,将士们还能过个充足的好年。
此时,京城平安楼,身披大氅的嵇临奚迈入其中,进了厢房点了几道菜,等到送菜的小二来时,他摸出太子给的令牌,在手中把玩了几下,而后夹着挂带,让令牌从手中滑了下去。
见到令牌,小二忙跪在地上,对着令牌说了句见过太子殿下,起身问嵇临奚有什么要办的差事。
嵇临奚为这份与太子的“知音亲密”窃喜着,他掀开大氅,将绑在腿上的包袱拿了下来,放在桌上,扬着下巴道:“如今太子殿下去往边关,这里面是送给太子殿下的信和一些日常所需之物,务必替我送到太子殿下手中。”
自己的一片相思和情意,可全部寄于其中了。
若不能寄到太子手中,当要去他嵇临奚半条命。
第80章
从最开始的百般不适应,到了后面,燕淮逐渐习惯了在边关的生活,带着沙子的糙米也能干上三碗,京城穿来的衣服不经寒,披风和大氅又太沉重,他就去商人那里买了两身羊裘,现在的商人还不好找,年底都是躲着边关走的,买到手试穿了一身,觉得暖和极了,连忙将另外一套送到楚郁面前。
“殿下,穿这个,这个要更暖和许多。”
楚郁嘴角一抽,看他外衣上裹着的羊裘,拒绝了。
“你穿吧。”
两人如今在城中一处房子里,外面有士兵把守,一切都算得上安全,楚郁蹲在地上,在看边关城防图,燕淮看他眼下一层淡淡的青色,便说:“殿下昨晚只睡了两个多时辰,要不还是休息一会儿?”
“不用。”楚郁的目光还在边关城防图上,视线一转,落在边关城防图旁边的边关地图上面,他手中拿着一根干枯的数枝,在两边地图上点了点,口中对燕淮道:“孤得尽快熟悉边关军情,时间不等人。”
王相联同父皇将他送到边关,虽不会针对他的性命下局,但他在京城中已然再次使父皇有了危机感,边关一行不会太顺利,若不早做准备,到时便会不慎落入对方的陷阱,况且他既然来到边关,若不抓些什么在掌心,未免对不起王相和父皇的一番心意了。
将地图记于心中,楚郁起身,让燕淮将地图收在身上,说道:“我们去外面逛一圈,带上窥筩。”
“是,殿下。”
戴上斗笠,两人离了小院,在城池里闲逛,因为是边关,在这个城里的,相当一部分是将士家属,剩下的都是本地人,或者一些外来的流民在此生活,身在边关,便难归家,很多不舍分离的,都会忍着贫苦来到这里,只为了一家人团圆不受别离之苦。
这里与京城实在相差甚远。
京城是富贵天堂,边关却是无比苦寒,很多人的房子只有那么低矮一处,用石头加黄泥糊起来的,有的地方还列开一道鲜明缝隙,仿佛过不了多久就会湮灭于沙尘之中。
几个裹得像球一样的孩子从楚郁身边跑过,其中一个孩子没跑稳,摔在地上,手上的风车落在一旁。
“嘶……”好痛,倒吸一口冷气的孩子正打算忍痛爬起,一只雪白柔润的手伸到他面前,那手在他眼里白得就像边关空中下的大雪,又像春日来时开在树上的梨花。
“还好吗?”
他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戴着斗笠面部用纱帘遮住的人,因为距离太近,那薄薄的纱帘便成了摆设一般,能看见里面温柔的眼。
孩子跪在除了厚雪的沙地里,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连话都忘记怎么说。
楚郁也不在意,伸手将他搀扶起来,捡起落在一旁的风车,吹了吹,琥珀色的瞳眸看着它再度转动,这才塞回到对方手中,“下次跑稳一点。”
“谢……谢谢。”
“不用。”
看着楚郁身后跟着的士兵,知道眼前人身份不一般,孩子抓着风车就跑了,撑着膝盖站起身,楚郁看着他拿着风车跑得越来越远,追上了远处等待自己的伙伴。
燕淮来到身旁,开口说:“这边关的孩子,和京城里的孩子差别太大了。”
楚郁侧头,笑了笑,说:“可不是么,差别真大。”
“走吧,还有很多地方没看。”
逛了一圈,将城内地形记在心中,楚郁登上了城墙,他朝旁伸手,燕淮将窥筩递到他手中,将窥筩放在眼前,楚郁看向远方。
不远处的军队扎营清晰可见,再远一些,是巡逻的将士,视线再放远,是连绵不断的皑皑雪山,一切都与边关地图和城防图一一对应上,目光转向正在操练兵士的雪地练武场,俄顷,楚郁回头,将窥筩递给燕淮,指着方向,“看那里。”
燕淮接过,对着楚郁指的方向看去,见数千名士兵正在广袤雪地中练习杀敌,有的刀剑互搏,有的骑马抵刺,呼喊声隔这么远也能听到。
他呼吸一时急促了起来,感觉连自己的血液都变得滚烫。
楚郁看向他,说:“孤想送你进去一试,燕淮,你意下如何?”
燕淮一怔,“殿下?”
回过神来的他立刻拒绝,说:“不可!云生还没抵达边关,我是您身边最紧要的护卫,不能在此时离开你身边。”
楚郁走到他身侧,手掌拍上他的肩膀,“城中有兵士把守护卫,不用担心孤的安全问题,燕淮,你去军营里,比留在孤的身边更好。”
他注视着那群不远处的兵士,像与燕淮寻常聊天一般,轻声道:“孤需要你进入军营里去,你能明白吗?”
……
安妃重获圣宠,虽没复贵妃之位,但赏赐恩宠不断,眼看着那些好吃好玩的漂亮的玩意都再度进了锦绣宫里,自己在旁被冷落,到底还是有刚进宫不久的年轻妃嫔抱怨。
“呵,气死本宫了,那安妃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还媚主惑上,陛下不把她打入冷宫不说,居然还能让她复宠,真不明白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妖力,又或者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在安妃失宠的时候得到楚景宠爱过一段时间的赵嫔,对着镜子抚摸自己的脸颊,一想到皇帝有好一段时间没来自己这里,脸上露出不甘心的神色,“难不成本宫还比不上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么?”
她刚进宫不到半年,身边亦是不久前才净身进宫的太监,听她这么说,忙开口吹捧着,“安妃当然是比不过娘娘的,娘娘现在十九,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那安妃都人老珠黄了,听说梳妆时,脸上都不知道要铺多少粉,如何能比得娘娘年轻美貌?”
这奴才说话,嘴巴倒还灵巧好听,赵嫔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就你嘴甜。”她随手从桌上拿了根钗子,哼了一声,“赏你的,拿去卖点银钱吧。”
小太监收下钗子,忙跪地谢恩,就在这时,背后头发被人拉扯着,一阵刺痛,察觉背后梳发宫女的走神,赵嫔回头,不满道:“你怎么做事的,扯痛本宫头发都不知道?”
宫女忙跪地请罪,“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刚才想到家中去世的母亲,一时有些哀伤,忘记自己还在做的事。”
“这样啊,那就先饶了你一回。”也是自己也有思念家中父母,赵嫔转过头,不再追究,“继续给本宫梳发吧,再犯错,你这个月的银钱就别想要了。”
“诺,奴婢多谢娘娘大恩大德。”宫女抬头,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奴婢一定会报答娘娘这份恩情的。”
到了晚上,听到皇帝没翻自己的牌子,赵嫔打碎了宫里一个花瓶,发泄完情绪后,她正准备入睡,却见到早上为她梳发的宫女匆匆走了进来,满脸喜色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当真?”赵嫔眼前一亮,抓着宫女询问着。
宫女回道:“当真,奴婢亲眼所见,这才想着尽快来报给娘娘,勉得被别人抢了先。”
转了转眼珠,赵嫔走到铜镜前照了照,确定自己今夜足够好看,让宫女带着自己去见看见皇上的地方,皇上就在亭子里独自喝酒,她若前去,岂不能夺得圣宠?
两人离开宫殿,跟着宫女走的赵嫔,在走了一段时间后,眼见周围越来越荒凉,也越来越黑暗,忍不住开口道:“皇上会在这样的地方吗?”
“当然了,娘娘。”提着琉璃灯的宫女,回头朝她笑,“就是因为在这样的地方,其它妃嫔才没有发现,奴婢听陛下在吹箫看起来好像很寂寞的样子。”
因为这番话,赵嫔又坚持了下去。
寒风吹拂未免过冷,冷得她打了好几个寒颤,耳边有乌鸦在叫,不知怎么的,她心中有些不安,停下了脚步,说:“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我不想继续走了。”
宫女伸出手,往前面指了指。
“娘娘,看到前面亭子的光了吗,皇上在那儿等着您呢。”
赵嫔抬头看去,果然见前面的亭子里有光在亮,只是拿了屏风做遮挡。
她心中一喜,忙跟上宫女脚步,走到亭子前,对宫女使了一个眼色让人退下去,随即装作偶遇的样子,绕过屏风,露出惊诧的神情:“皇上……”声音一顿,赵嫔假的惊诧变成真的惊诧,“怎么是你!”
屏风里,摆着一张美人榻。
安妃支着下巴侧睡在榻上,几名宫人在她身边服侍着,她怀里还抱着一个暖炉。
看见赵嫔,安嫣笑了笑,她在宫人的搀扶下坐起身子,嗓音温柔地询问:“原来是赵嫔妹妹啊,这么晚了,赵嫔妹妹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我……我……”赵嫔刚想说自己是为了来找皇上,但她到底没蠢到那样的地步,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了不对,只目光四处寻找刚才那位宫女时,那位宫女却不见了。
勉强自己露出笑容,她朝安嫣行了一个礼,“臣妾见过安妃娘娘。”说:“臣妾也是散散心,不小心走到了这里,没想到会这么巧,遇见安妃娘娘在这里赏景。”
“现在天色已晚,臣妾要回宫休息去了,给安妃娘娘告退。”
说完,赵嫔转身就要跑,安嫣身边的宫人却一下出手,按住了她,随即就是一块帕子塞在她的嘴巴里。
“唔!唔唔!!”她费力挣扎,满目惊恐。
安嫣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伸出带着护甲的手,抚摸她的脸蛋,笑盈盈道:“妹妹这张脸,确实年轻动人,光滑细腻,本宫这样的老女人远远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