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
王大人闭上了眼睛,完全豁出去了:“陛下,太傅被西蒙的人掳走了。”
“掳走?”萧子政不解地皱了皱眉头,“是怎么回事?”
一听萧子政开始问细节,王大人更加头疼了。
王大人搜肠刮肚,找了一肚子的话本故事,却搜刮不出一个勉强圆的过去的故事。
“萧子恪!是被萧子恪那厮联合西蒙骗了去!”王大人胡乱说道----
反正萧子恪也死了,死无对证。
萧子政正想要问更多,怀里的孩子忽然又开始哇哇大哭了起来。
襁褓之中,小婴儿伸出了稚嫩的手,那张皱巴巴的小脸正在萧子政的胸口像个小猪似的拱来拱去。
“那就把西蒙打下来。”萧子政冷冰冰地说道。
李将军怔愣地点了点头,谁也不敢说顾衡之已经死了这件事。
*
两年后,东梁。
一上午的劳作结束后,趁着主子正在午睡,小厮们总忍不住随便聊上几句。
“诶,你们听说了没,东乾打西蒙,西蒙居然败了呢......”
“东乾的帝王还带着个孩子上战场呢。”
“我知道我知道,就那个,那个孩子是东乾的皇帝自个儿生的!”
“自个儿生的?疯了吧!男的?男的怎么会怀孕?”
“说起来,那死了的太傅跟九爷是一个名呢,就是不知道那传说中的顾太傅是何等模样。”
“就没有画像?”
“有是有,不过能画得顾太傅七分像的画像早就被收罗献给那东乾帝王了,我们怎么见得到。”
......
顾衡之并没有睡着。
准确来说,他是在偷听这些下人们说话----
尽管婢子小厮们将那传说中的东乾帝王描述得如此骇人,不知为何,顾衡之听着听着,莫名觉得这位皇帝陛下应该是个很不错的人。
第66章 chapter66东梁
“等等......顾太傅......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 太傅这个官职在东乾好像,好像是夫子的意思吧。是谁的太傅?萧子政的?”隔着纸窗,外头人说话的声音明显大了很多,言语之间的震惊和鄙夷, 就像听到了人世间最为荒唐的事情。
“天哪, 这简直是罔顾人伦!”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
也是了, 比起男子怀孕,更让他们觉得无法接受的是太傅跟皇帝搅和在一起。
管你们接不接受呢。”
不知为何,明明跟那位东乾帝王素不相识, 顾衡之却忍不住在心里帮他说话。
一片叽叽喳喳之中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不妥:
“嘘!别这么大声!”一个人提醒道。
外头谈论的声音小了下去,因为离得有些远,顾衡之躺在软塌上已经听不太真切了。
罢了,不听了,哪有人放着大好的觉不睡, 反而在这儿听下人们乱讲话的。
顾衡之将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好像躺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野餐, 嘴里就差叼着根狗尾草了。
顾衡之阖上了眼, 微长的羽睫颤了颤,一束光透过丝制的帷幔打在他的脸颊上, 让他的脸显得玲珑剔透,就像是剥了外壳的荔枝,恬静得就连蝴蝶停落也不会被惊走。
过了半晌,顾衡之睁开了眼,他用手臂撑着枕头,慢吞吞地,一点一点地从榻上直起了身。
顾衡之的手紧紧抓着一旁的柱子, 他皱了皱眉,一个用力,将旁边的柱子当作拐杖,终于站了起来。
顾衡之腿脚和手都有旧疾,所以站起来有点慢,但幸好只要站起来之后,顾衡之走路还是很正常的。
从两年前开始,顾衡之就是这样了。
其实一直以来,顾衡之都觉得自己应该不是东梁人。
但顾衡之一睁开眼,见一堆人围着他,这群人便喊他九王爷,醒来的时候,顾衡之嗓子哑,一句话也说不出,也就没有辩解。
稀里糊涂的,顾衡之就成了东梁的九王爷,而且一待就是两年。
据东梁皇宫里的人说,他是出去玩的时候跌落了山崖,磕到了脑袋,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忘了个精光,手上的伤和腿上的伤按理说也应该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两年里,随着时间的流逝,顾衡之的手伤好了很多,但却没有痊愈。
也有郎中来看过,只是没有什么用。替顾衡之看过后,那郎中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奇怪,九王爷手上的伤不像是摔伤,反倒像刀伤,而且很像是自青年时留下的旧疾,恐怕很难痊愈了。而且到了冬日更是难熬。”
顾衡之问郎中可有治疗之法。
那郎中回答道:“听闻东乾的顾太傅也有此疾,幸得萧帝垂怜,顾太傅得以每日于温泉中疗养,若想根治,最好是能与萧帝商讨一番。”
东梁只不过是东乾的一个小小的附属国,怎的有胆朝东乾讨赏?再说了,顾衡之这个九王爷能在王位之争中活下来完全是因为他的闲散不中用,他跟东梁帝君的关系并不算好,东梁帝君也不会为了他去求萧帝。
否定郎中的这个提议后,那郎中又道:“或者可以火石暖之?”
可是火石价值千金,顾衡之区区九王爷,根本负担不起……
顾衡之靠在门边,这下总算能听清楚了。
“现在天下几乎一统,除了咱们东梁,北方小国和西蒙都已被东乾收归,还好帝君有先见之明,早早归服于东乾,不然咱们可没有好日子过了。”一个小厮道。
“只是不知这好日子能过多久。”有人叹息道。
“帝君也只能暂且将萧帝稳着了。”小厮又道,“我听说啊,等萧帝稳住西蒙后要来东梁与帝君商谈正事呢。”
“萧帝来我们这儿?按规矩,也是帝君去参拜东乾才对啊。”
“啧,别提了,萧帝横扫天下,将西蒙那旮旯都掀翻了都没找到顾太傅,这不就找到东梁了。”
“嘶,那岂不是九爷……”
“九爷断然不会去吧,瞧他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去了也是丢东梁的脸。再说了,那萧帝爱惨了顾太傅,要是知道九爷跟顾太傅同名同字,保不准觉得觉得是亵渎,到时候可别一怒之下灭了咱们。”
“也是,保险起见,帝君断不会让九爷去,还不如让宝瑜公主去呢,宝瑜公主是东梁第一美人,说不准能将萧帝迷住呢?男人跟男人的感情哪有那么长久?”
……
额角的几缕碎发从顾衡之发间滑落,手臂上,一阵隐痛沿着神经传导向心脏,薄唇被咬紧,顾衡之的上齿无端撕扯着下唇,又像是隔空撕咬着什么,他隐匿在光束的阴翳之下,碎发间的眸子幽深得如同山间寒潭。
*
萧子政并不喜欢西蒙的天气。
但为了寻找顾衡之,萧子政还是在西蒙停留了很久。
又一次寻找落空,萧子政一拳打在了桌上,他扶着额,兀自按着额角——
这放在以前,太傅的手会为他抚平一切哀痛忧愁。
太傅为什么要逃走呢……
萧子政坚信顾衡之是逃了:
他在太傅的手串下了迷香,那黑羽鸽子能够通过这种异香将太傅找出来。
然而,就连黑羽鸽子也找不到太傅的行踪。
难道真如西蒙人说的,太傅已经死了不成?
“萧子政,你这个疯子!顾衡之早就死了啊!”
萧子政的耳边回响着西蒙可汗死前的怒吼。
萧子政不信。
太傅一定是气他没有把天下统一才躲起来的,只差东梁了……
就这样,萧子政心想着,近乎是在自我催眠。
萧子政心里想着事,麻木地用粗布擦拭着剑上凝固的血块,“咯吱咯吱”的声响听起来刺耳无比,即使萧子政擦得如此用力,剑刃上仍旧残留着去不掉的血迹,将原本锃亮的剑锋都染得有些红。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为了一统天下,萧子政不知道亲手杀了多少人,他的手上都是人命和鲜血。
萧子政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谁也不知道这位即将一统天下的帝王正陷入无边的混乱中:
太傅不会是在躲他吧。
萧子政的目光投向了剑刃上的倒影——
影中人阴气森森,像是种下无数孽果的恶魔。
营帐的门帘忽然被拉开,短暂的明亮后,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来人生得水嫩,正被李将军护着。
“父君,阿爹呢!”萧思衡迫不及待地奔向萧子政,他的声音尚未脱去孩童的稚气,跑步的时候有些不稳,脸颊上的软肉跟着一弹一弹的,看得出来,他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自从顾衡之死后,萧子政显然得了疑心病,就连行军打仗,他也要将孩子带在身边,要么自己背着,有的时候也会让李将军和韩尚两位心腹抱着一会儿。
不知不觉,萧思衡就从一个需要吃奶的小婴儿长成了能被人牵着走路的孩子。
眼看着萧思衡怕得那样快,好像要摔倒了似的,萧子政连忙迎了上去。
萧思衡终于站稳了,肥嘟嘟的小手紧紧攥着萧子政的衣摆。
现在的他还没有萧子政的腿高。
一旁的李将军看着这对父子,心里憋得十分难受——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能忍,就这么把顾太傅的死讯瞒了两年。
当然,萧陛下现在还蒙在鼓里也并不全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幸好那大嘴巴的王大人还乡种田去了,除了他和韩尚,其他知道顾衡之死讯的,要么没跟来,要么嘴巴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