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

罗衣欲换更添香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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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扬起眸子望他, 不知如何接话, 悄悄在心中嘀咕, 没旁人时?还能有这种机会吗……
不过, 他好像并没有治我欺君之罪的意思。我略放下心来,又假作认真垂钓的样子,望着河面的浮漂,不经意问道,“那武玉书小姐呢?没随陛下一同入京?”
“她?她为何要随朕回京”
我望他一脸坦然的疑惑,也不知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毕竟人家姑娘都如此尽态极妍、暗送秋波了……不过翁斐贵为天子,什么样的人间尤物、天香国色没见过,眼光极其挑剔,看不上那武家姑娘也情有可原。就是可怜那武姑娘了,竹篮打水,枉费心机。
看穿我心思的翁斐正色道,“朕并非轻薄之人,岂会见一个爱一个。难道在你眼底,朕是这样的人?”
我摇头否认,温雅道,“皇上您坐拥锦绣河山,经纶天下,登高望远,多见广识。什么样的湖光山色、姹紫嫣红没见过。这美人面对您,只会如千岩竞秀,万壑争流,竞相斗艳。或许.......正因如此,能为您所爱的女子,不说一定要拥有千娇百媚之姿容,但必定得有沅茞澧兰、蕙心纨质之品格吧。”
翁斐望向远方,满目江雪,再抬头,落日正如瑰霞交织在山峦遍野。他微微笑,孤清的气质莫名染上了些落拓感。“其实以前,朕也从未想过会爱上什么样的女子。没兴趣,或是没空想。犹记得初登基时,国步维艰,内外交困,正逢多事之秋,朕要面对的,只有紊乱的朝纲。所以比起小情小爱,朕更享受攘权夺利的感觉。”
“您是天子,这九州黄土都是您的,本就该权重望崇,掌握生杀之柄,独揽天下大权。”我心头触动,想要抚平他此刻落寞的眉宇。但也不得不喟叹道,“唉,这世间还真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啊。连您都需要恃强争霸,才能有稳固朝野社稷的今天。”
“是啊。其实朕与大家一样,都是肉眼凡夫,只不过出生在帝王家罢了。世人大多眼浅,以为皇家子孙有荣华富贵,可百岁无忧,却不知围城内的黑风孽海,波诡险恶。儿时就听说万丈崖壁上的秃鹰会将雏鹰推下高空,雏鹰只有拼命扑翅学会滑行才能活下来,否则粉身碎骨,难逃一死。所以啊,你看朕今日如闲云野鹤般,能赏到‘万里澄江雪霁时’,也不容易啊。”
白雪皑皑的释迦山前几只鹭鸶飞过,那清白素羽上镀满了落日余晖赠予的金边。待到飞鸟渐远,影消天幕后,翁斐才低头看我,继续说道,“刚刚与你说的那番话,朕从未与旁人倾吐过。真奇怪,总觉得你与朕应该是腹心相照,知心着意的。或许是因为上次泛舟西湖,你与朕作诗时,让朕觉得有更唱迭和、桴鼓相应的默契吧。”
翁斐的声音极诚挚,又极平静,让我有些闻宠若惊之感。但我仍做谦虚不安的样子,“圣上谬赞了。”
再无话说,只剩落梅流水的潺潺清音了。或许这个时刻,无声胜有声,含蓄内敛,默默意会,反而更有美感吧。
又过一会儿,黄昏快立不住斜阳了。翁斐将我送到距离梅园门口五六十米的小径边上,然后停下了脚步,温声道,“就此别过吧,朕不送你到院子外了。”
我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与好心。朝他欠了欠身,“那么……告辞了。”
快步走到梅园口的时候,焦急等待的木槿与车夫忙慌凑了上来,仔细瞧我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木槿道,“小姐,您去哪儿了啊,可教我好找啊。我刚翻遍了梅园都没找到你的踪影。所幸我前脚才出来,您后脚就出现了,真是阿弥陀佛啊,不然我怎么跟主子们交代啊。”
我望了望左右,人迹空旷,暮色低垂,有些失望,“姑爷...没回来?”这是显而易见的,我为何还要存有希冀呢?
车夫算是个和事佬,替少主子解释道,“少爷他们估计入了城才会察觉到咱们没跟上吧,既然发现得迟,是该晚些才到的。”
“罢了,我们回去吧,但是,是回木府。”我清冷吩咐着,躬身上车。
紧随其后的木槿担忧地问:“小姐,您怎么了?是跟姑爷闹别扭了?”
我先是静声不语,待马车启程后,才将下午刘清慰与叶知秋之间英雄救美的故事道明。小丫头听得怒不可遏,差点骂骂咧咧,“我就说嘛!姑爷今天下水救人浑身湿透,您为何不关心他,反与他生了个嫌隙。您与姑爷成亲后,一直都相敬如宾、琴瑟和谐,可一旦遇上了知秋姑娘,就像被挑拨离间了一样。哎呀,奴婢一时之间不知道先替您骂姑爷,还是骂那个知秋姑娘了!就她事儿精麻烦,沾上了总没好运。小姐,您可得小心了,奴婢总觉得她并非看上去那么善良单纯。您想想看,她一步一步从市井孤女攀爬到皇城宫殿,靠的是什么?难道真的只是运气好?命好?”
我的槿丫头啊,其实你眼前的主子我,也是使手段、耍心机爬上来的,哎,惭愧。甚至,还不是你真主子。哎,更惭愧了。
我瞧木槿头头是道的样子,有些好笑且好玩儿,不愧是跟我久了的婢女,与我如出一辙的“恶毒狭隘”,总爱将“人美心善”的叶知秋往坏里琢磨。
见我没怒反笑,木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小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笑得出来啊?”
“那你说说看,我该怎么办?”
木槿绞尽脑汁,到底有些难为她了。
“好啦,今晚先回木府再说。”我敷衍几句,便沉下心来细想。经历今日的事情,我已经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风云不测。事态发展总比我预想中变幻得更猛烈。刘家与木家,于我而言终不算牢固靠山,我随时可能如曝腮之鱼,无枝可依。必须先攒点银子了,想办法赚钱也好,敛财也罢,决不能坐喝等死,坐以待毙。
心烦虑乱的情绪使我掀开车帘,让冷风灌进来,迫使自己清醒些。不知不觉...竟回味起了刚才在野梅荒桥下与翁斐垂钓时的场景,熏风解愠,全然将烦心事抛诸到了脑后。
而且还钓到了一只缓流水域里瞎游荡的肥鱼,更是让我由衷欢喜,添了成就感……天啊,罪过,我真是个见异思迁、见色忘义的女子!请求菩萨原谅我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们左不过是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第43章
不管成心或无意, 刘清慰尚且能为不相熟的美人典身卖命,怀抱她的柔肤弱体。我与面如冠玉的有匪君子一同相处,有消愁释愦的感觉也属人之常情吧?
我还在为自己开脱地辩解着, 车夫却遽然勒马, 将马车停下了。一探出头才知,是撞上了沿途折返的刘清慰。
他蹙眉上前, 责问车夫,“怎么回事儿,竟才在路上?”
车夫无辜地望望我, 以示求救, 我才及时扬声说道, “是我想多在踏雪湾停留一阵子,他一个忠仆只是听令行事, 如何能做主?”
刘清慰身后仅有小厮阿阆与两匹快马,可见是将耕云、弄月先送回了府,才急急匆匆朝着踏雪湾的路复返的。刘清慰横怒的眉目舒缓了些, 踱步向我, 握起我的手, 温声细语, “逢春,我们一同回去, 好吗?今日是我不对, 不该逞英雄,不该与旁的女子肌肤相触。可是当时情急, 我来不及多想, 如何能做到见死不救呢?”
我漠然地挣开他的双手, 语气疏离, “正是因为情况危急,间不容发,你的本能反应才教我心伤、怀疑。你说你以身扬善,舍己救人,为什么你不救与你距离更近些的繁昌公主?偏偏去救叶知秋?”
“我……”刘清慰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几度欲语又塞,“逢春,无论如何,归乐公主与你本如金兰契友,不该因此而生分。晟王不懂水性,我从小就知道。岸上其他人又扭捏作态不敢下水,情况不容多想,我才选择救人为先。繁昌公主与归乐公主都是金枝玉叶,千金贵体。但于私来说,归乐公主你私交甚笃,我才……”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因为我才不得已去救了叶知秋?”我怒极反笑,感觉胸口涨疼,“你现在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善妒易怒的女子?”
“逢春……”刘清慰不甘心地再度握住了我的手,眸光中百味交集,“你若全然不在意,我才难过呢。我知你是因为心中有我,才会有醋意心伤。”
低垂的暮色中,忽然飘下了似鹅毛大小的雪花。今晚,注定是个苍茫滂沱的风雪夜。方才不敢插话的木槿见空中飘雪,才上前一步劝慰道,“小姐,咱们快回去吧,郊外山路本就危险难行,天也黑了,雪也下了。”
我抬头望雪,伸出手去,恰好接住了一片轻盈的雪花。一触肌肤,便融化消失了。就像是我所有拥有的一切,最是虚无缥缈了。
*
一场悍雪连下了三天三夜。年关才至,百姓们热情不减,一见雪停了,就涌出门外扫起了门前雪。除夕那日张灯结彩,贴桃符,剪窗花,写门联,摆屠苏酒。刘府上上下下也是阖家欢乐,情岁更浓,一片喜闹祥和。
我着一身加厚毛呢立领芍药绣花长袄,配上绣鸾的袄裙,轻挽云髻,只配了一支蝴蝶流苏步摇,上面镶着贝花暖玉点缀。然后站在桌案旁修剪月季盆景的花枝。
许嬷嬷还在指挥粗使丫头端来几盆松柏、蜡梅。花囍却从前院儿一路碎步,绕过九曲回廊,才到琼枝苑对我道,“少夫人,晟王府送来了请帖。请少爷与您过几日前往府上坐一坐,借此答谢少爷对归乐公主的救命之恩。”
“最近真是热闹。”我望着眼前盎然的月季,“昨天卫国公府也下了请帖。”
拿着鸡毛掸子拭尘的木槿闻声过来,“小姐,这盘月季花儿可不是应季货呢。估计是温房里养的,寻常的月季四月间才开花呢。世子妃请了您两次,还送上盆景示好,咱们总不能在又拂了人家的面子吧。”
我笑笑,伸手拨动花枝,意味深长道,“这次自然得去。国公府尊贵,多少人巴不得上杆子攀附呢。咱们也不能太不识抬举。”霍宝卿的拉拢之意呼之欲出。上次在踏雪湾,她见刘清慰二度施救叶知秋时,应该断定了我会与叶知秋生出芥蒂嫌隙,若不趁机拉拢我去她的阵营,为她所用,岂不可惜了。
如今情形恶化,去会会她也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若我能反客为主,让霍宝卿给我当刀使,谁利用谁也不一定呢。抱歉了叶知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曾愧疚你,怜惜你,想过与你进水不犯河水,各奔前程。你都是晟王的侧妃了,你都是皇家亲封的公主了,为何还要跟我的姻缘纠缠不清呢。我想得太用力,有些咬牙切齿,险些将那名贵月季揉碎。
还好一旁计算日子的花囍将我思绪拉回,我才不至于失态。花喜心细道:“还好晟王府与国公府世子妃邀请的日子没有冲撞。就是不知道那两日天气如何,若下雪了,可不好出门。不过,奴婢会先去备好防雪伞、手捧炉和厚裘的。”
我不由微笑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刘清慰自从被皇上罚过后,便一直夜间当值,白日补觉,至今都未调转回去。若白天去晟王府,必然睡不够了。想到这儿,我踱步回卧房,轻掀珠帘,以为还在酣睡的刘清慰却不知何时醒来了,此刻正在解渴倒茶喝。
最近几日,与他关系和缓了许多,虽相敬如宾,但我心却不敢像从前那般情深意笃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听见外面厚雪把竹子压折的声音了,被惊醒了。”刘清慰说着,见我手中拿着帖子,又问,“这是什么?”
“晟王府派下人送来的请帖,希望我们一同前往做客,好答谢你的救命恩情。”我将帖子递给他。
刘清慰接过,再展开请帖看了看,没多久许嬷嬷又欢喜来报,“少夫人,您又收到请帖啦。”
“谁送的?”我迟疑着接过烫金板式、行文达雅兼备的请帖。
“是繁昌公主送来请帖,由宫中的小公公亲送过来的。”许嬷嬷笑道,“说是想邀您过几日进宫一起听戏呢。”
“可我与繁昌公主并不相识啊,为何... ”我犹疑地望向刘清慰,发现他也同样感到不解。
无论原因是何,刘清慰还是一贯的态度,不大愿意我与宫里人有过多接触,于是道,“不如装作抱病,推辞了去。”
可我却不想不去。只莞尔笑道,“公主都说了是邀我去听戏,又不是要将我打入天牢地狱,我为何要佯装病痛推拒不去呢?再说了,过几日还得去趟晟王府,若被公主知道了我没生病还到处走动,以为我蓄意欺骗她,可不算小罪啊。而且,万一她还是个心思敏感的女子,以为是咱们瞧得上晟王瞧不起她,又当如何?”
其实我心里也在想,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繁昌公主与叶知秋不睦,又从哪里探听了我与叶知秋交好的消息,所以才跟霍宝卿有了一样的想法?不论如何,随机应变吧。
*
大年初头。饯旧迎新,我随着刘家人串亲访友,应付了许多友邻亲朋。又过两日,也伴着喜气洋洋的爆竹声,踏回了木府的门。与之一同前往的,除了刘清慰、婆母公爹,还有耕云弄月。
木良夫妇知道亲家今日会来过年拜节,一大早就叫厨房张罗起了酒肉筵席。男丁们在前厅吃hela茶阔论,女眷们则在后头吃着果品,叙叙家常。弄月喝着花茶,一双如丝的眉眼却止不住的朝着前厅的方向望去。我心领神会,将她对木之涣的情思尽收眼底。
本来我也愿意试着撮合,可见木之涣对她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也就暂且作罢了。又过一日,我应邀去宫中拜见了繁昌公主,才陡然意识到,弄月暗许的芳心怕真是要白付了。
第44章
翁韫请我听戏, 确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不为叶知秋,更不为旁的。她意在木之涣罢了。
自从在踏雪湾与木之涣一别后,翁韫想多了解他却无从入手。总不能堂堂一位玉叶金柯的公主, 不顾男有女别、礼教尊卑, 就直接将人拉进宫问生辰八字吧。于是命人查到了些粗略的家籍信息,又听说我是木之涣的堂妹, 才特意招我进宫套套近乎。
去听戏那日恰好是初七,我在琼枝苑内揽镜自照,为额间点贴上梅花样式的金箔花钿才出门。民间女子不管贫贱富贵, 都最兴在这日饰上为自己梅花妆, 我亦不例外。到了公主的锦芸殿, 与翁韫迎面相视,我敦静地行了礼, 她赶忙虚扶一把,笑说,“逢春姐姐不必如此拘礼。瞧, 你这梅花妆可真好看。”
我款款应承道, “人们都说‘初七人日又立春, 梅花点额颜色新’。我不过是跟着春节风俗凑凑热闹罢了。”
“今日的妆面人人都画, 但这妆却挑人。姐姐骨相柔和,五官端正, 也不知是这梅花妆衬得你好看, 还是你本就姣好的底子反衬了这妆。”
“公主谬赞了,逢春愧不敢当。”我低眉颔首, 心中却纳闷。这繁昌公主待人接物活泼大方, 说话娓娓伶俐, 并不是个目中无人、骄扬跋扈的。怎么上次在踏雪湾面对叶知秋时, 会如此目指气使,仪态尽失呢?
翁韫携我去园中落座,一番自愧忸怩后,才正了正神色,谦诚微笑道,“那日在京郊踏雪湾,本公主失仪,寄颜无所,无地自容。让你见笑了。我记得……当日,你是与木公子一同出游的吧?”
“公主不过是性情纯真坦率而已。” 我也和蔼回笑,目光真诚,“木之涣是我堂兄,之前一直生活在苏州府。此番入京是为了参加二月春闱。踏雪寻梅时,于危急中救下公主,顾不上其他,还望公主宽宏大量,原谅堂兄的无心冒犯。”
翁韫赶忙摇头,“木公子的恩情,本公主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降罪他呢?言毕,又有些担忧道,“就是怕木公子以为我是个怙恩恃宠、骄横妄为的女子……”
“公主率性活泼,才不会与蛮横沾边。我堂兄耿介正直,也明辨是非,所以应该更会欣赏公主您这样无所隐讳、不设城府的直爽性情才对。”
这宽慰话翁韫很受用,听戏之余又旁敲侧击问了许多关于木之涣的事情。追问至最后,让我都险些唇干舌燥了。实在无话可说时,只好将木之涣婉拒吴中巨贾上门招婿的旧闻又说了一遍。翁韫听后,自然是与耕云弄月一样反应,对木之涣倾慕不已。
今天锦芸殿园中唱的是《霓裳惊梦》,戏快要唱完时,恰好侍女进来禀报,说是淑贵妃来了。
“大老远儿路过,就听见韫儿公主这儿在唱霓裳曲儿,本宫也来凑个热闹,一同听听吧。”未见其人,先闻笑语,淑贵妃照旧是由一大帮太监侍女拥簇着,雍容款款而来。
我起身行礼,淑贵妃细细打量了我一番,回忆似的转了转眼珠,方才想起我是谁。纳罕道,“你怎么在这儿?”
翁韫先替我做了答:“怎么?贵妃娘娘认识我的客人?宫中烦闷无聊,我便邀逢春姐姐入宫陪我听听戏,解解闷。既然贵妃娘娘也来了,不如我叫伶官从头开始唱吧。”
贵妃回道:“上次归乐公主册封时,在宫苑里见过一面而已,不算认识。”说着,她便挥袖提衣坐了下来,径直端起了一盏花茶喝。
翁韫知淑贵妃向来眼高慕势,只爱与位份显赫的人亲热往来,于是朝我无奈地笑了笑,又请我坐好,重新听起了戏。
今日这出《霓裳惊梦》,讲的是某朝公主与驸马、面首们之间爱恨纠缠的故事。台上刚巧唱到御上为公主赐婚,公主拒婚不从、打算和面首私奔的戏码,淑贵妃就笑道,“韫儿公主也该及笄了,又总爱往宫外跑,不如明年求皇上为你在京中置了个公主府得了。”
“有劳贵妃娘娘替本公主着想了。”翁韫略微不悦,“皇兄以及我母妃都疼爱挂念着我,怎舍得我未嫁人前就放我出宫住?我又不似前朝那些个放荡的公主,置了个公主府,就只为养一群面首寻欢作乐。”
“我看公主喜欢听《霓裳惊梦》,还以为你对这其中的自由心向往之呢。在公主府可一人独大,恣心所欲,多少后宫人都羡慕不来呢。”
“后宫人对此是否羡慕,本公主不知道,但我瞧贵妃娘娘啧啧称羡,似乎比我还想出宫去呢。不若我帮你向皇兄禀明,遂了你愿可好?”
我静默观戏,暗暗想这贵妃确实是个不好相与的。一时之间没太明白这两人的关系究竟是好是坏。若是关系不对付,贵妃来锦芸殿不是自讨没趣吗。若是关系不错,现在又为何要夹枪带棒的对话呢?
我是还不知道,这淑贵妃与繁昌公主本就是表姊妹的关系。翁韫的母亲皇太妃是淑贵妃的小姨。她们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吵闹拌嘴、唇齿相讥也不见得是真的交恶。这个些贵戚豪族串通一气,为求久盛不衰,最讲究门当户对,强强联合了。尤其喜爱通过联姻来巩固地位与统治。如今,这对表姐妹花,不也因此亲上加亲了吗。
淑贵妃吃了瘪,闷哼了一声,便倚头继续听戏了。我这才敢放眼过去,悄然打量起了她的相貌身材。这艳冠六宫的淑贵妃,果然名不虚立。纤腰玉体,丰容盛鬋,尤其是那娇奢侈丽、懒散无聊的傲慢神态,就似一朵从不沾阳春水,从不知人间疾的富贵花。
那么天子翁斐……对淑贵妃会是何样的情愫呢?我不禁紧张地想,她伴少帝多年,又生得不错,而且声音娇婉,眼波流转间更有万种风情,翁斐……为她动过心吗?想到这儿,竟有些捻酸的醋意在我心间泛起。可我又有何资格喫醋呢?下臣之妻,婚书文契,身份已成定局,居然妄将无上荣华的淑贵妃视作情敌打量揣度,较瘦量肥......可是退一万步想,若我身份被揭穿,万不得已走投无路那一刻,皇上对我的这一点点没有戳破纸面的心意,未必不能是我的溺水浮木,救命稻草啊。我连身份都是假的,又何惧一纸婚书的拘缚呢?
刘清慰平素里待我甚好,可他接连两次对叶知秋的英雄壮举却叫我忐忑不安,怕他会将对我的爱意叛变倒戈,于是失了全然的信任,不敢全心托付他。现如今,我是不敢奢求什么白首不相离了,只盼还能做夫妻时,多些华蜜回忆吧。
此刻姿态慵懒,悠闲听戏的淑贵妃,并未意识到我平静无波的面容下各种涌现的心思。
我又联想起了上次在御苑时,因淑贵妃的愚弄使坏,害我在寒潮中苦等,又淋了狼狈的雨雪,回府后更是高烧不退,深陷汤烧火热。虽我总爱做出与人为善的样子,但那都是在人不犯我的前提下,为了塑造温良娴静的闺秀形象装模作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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