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

罗衣欲换更添香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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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太妃心有余悸,又不由得对我产生了好奇,我便简单提了下半真半假的身世。没多久,她恢复了些力气,也帮着我用手拨弄拦路的芦苇,后来索性我负责撑杆,太妃全权除草。
一般来说,芦苇荡都是连着河岸生长的,所以我打算在这苍茫的芦花里摸索出一条能上岸的路。
寻了一整天才惊觉已是黄昏时辰,连身子都乏累难忍了。
这一路的和衷共济,让我对苏太妃了解了不少。她本名苏享蕊,原是江南巡抚家收养的义女,后来被选送入宫,一步一步晋升到了妃位。
这么些年来,在波诡云谲的深宫中,多少花儿在她眼前开了又落,脚底踩的落红粉瓣又有多厚,她不敢低头细数。能成为为数不多的幸存者活到最后,靠的不单是运气,还有生存的法则与实力。尤其是后来,那做巡抚的义父因受贿被革职量刑,还殃及了朝中如日中天的将军表兄也被削了官,家族从此日暮途穷,她也就彻底失去了所谓后家的倚仗...
没多久,先帝去了。早已失势的苏太妃自请迁居冷宫,一边避开太后的刁难与冷箭,一边谋划出逃,让余生为自己而活。
“待你我逃出生天,我帮你先寻到失散的家人,然后再分开吧。不然你的救命之恩,我也难回报。毕竟这一次别过,再见面可能没机会了。”
我怔忪片刻,“您是回杭州对吗?”
“原本我也害怕了动摇了,不敢再回那西子湖畔。可是现在身上没什么细软银钱,半生的积蓄盘缠全在船上。还是得舍命回一趟我本家的老宅。也不怕跟你说,当年我本有意中人,定情信物都收了。是一块璞玉,值好些钱。但我入宫前连同往来的情信都一并埋在了地下。一封封传递情意恩爱、山盟海誓的书信,早已化成了一文不值的土,但好歹,留下了些实实在在的金玉。”
苏太妃回忆往昔,不由得苦笑,接着悲叹道,“这世间的感情或许都如这易屈的芦苇,摧折不自守,秋风吹若何。不能保全爱情时,唯有先保全自己。何况情爱总如秋风瑟瑟,一吹心就凉了。”
“摧折不自守,秋风吹若何。”我忍不住把这句诗拎出来细品,“杜甫这诗说芦苇不堪风吹,要遭花叶摇落之苦。可我认为,芦花花期虽短,绽放时却闪耀炫目,予人一场盛大、美丽的震撼。错过花开,总会觉得可惜。哪怕是苍然落幕的结局,只若经历过,才会不留遗憾,不是吗?”
“确实,若当年我对那人情怯,避而远之,没有爱过一场,我可能至今都对他念念不忘。反而是在一起经历了许多,才从失望中抽身,潇洒入了宫。”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做了一个想要掌握主动权的决定,并暗示自己这是天意助我有顺理成章的理由去见一见那人。“我送您回杭州吧……恰好可以去杭州寻我那宦游的丈夫...”
天色亮了又暗,谁能想,两个柔弱的女人硬是在这芦苇密布的河淀里走了两天方寻得陆路。于附近村舍求了顿饭吃,歇了一晚后才重整旗鼓开始赶路。路过城镇时,苏太妃与我又典当了身上的耳环手镯,才勉强筹得盘缠。为掩人耳目,一路上也以母女相称。
风尘仆仆了一日,天黑前找了家还算干净的旅店就宿下了。我让小二打来热水,细细擦拭有些汗腻的身子。在河荡沼泽里被蚊虫叮咬的包早已消肿,可那茂密丛中的利叶粗枝留下的划痕犹在。偏偏我皮肤生得白,条条红褐色的小伤口更显触目惊心。
第二日一大早,太妃还在睡梦中,我便起身去买了信封,借了店家的笔墨,往京城与姑苏分别寄了报平安的书信。这样,不管父母是继续南下,还是折返京中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我安好的消息。
*
而这一头,随驾微服私访的刘清慰并不知我遭受了险象环生的变故。替翁斐安排暗卫寻找苏太妃的他刚收到最新情报,说没能在客船上找到苏太妃踪影,倒是与太后派出的死士狭路相逢,展开了殊死搏杀...
“太后派出的死士全部都自尽了,没能留下活口。”刘清慰一五一十汇报消息。
登临燕子楼台的翁斐仍负手而立,极目眺望山峦河海,孤帆远影。所谓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大概如此。
本以为这潜逃的苏太妃会是个突破口,却不想消息到此又中断了。贵气天成的男子不动声色,喜怒难辨,让身后的随从大气不敢出。他玩弄起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许久呵声一笑,嘴角难掩轻鄙之色,“罢了,吩咐下去,盯紧京中那几位的一举一动。至于苏太妃,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刘清慰遵旨,转身退下时没留意到腰间的折扇意外落地。
安祥意忙上前两步弯着老腰将它捡起,“哎哟,这刘大人走得太匆匆,东西掉了都没留意到。”
翁斐这才将目光从江山美景移到老公公手上。安祥意毕竟在御前当差那么多年,很有眼力劲儿。见皇上的视线在扇面上停留了几秒未曾移开,就知皇上好奇,于是悉心体贴的将扇子主动递了上去,“皇上,您瞧——”
第16章
绢布材料,竹骨优质,正面圆中处画着清风劲骨的水墨丹青浓竹,其余部分留白透气,整体疏密得当;反面的诗词和题跋为秀逸温婉的隶书字迹。

料峭春寒凝香暇,
折尽桃花误年华。
流年偷换镜中月,
竹声潇潇雾里花。
掩窗煮酒又添衣,
吞茶嚼花醉芙蕖。
苦雪尝尽春风意,
我自悠然渡白驹。”
黑白基调的水墨,避免了花杂,也让唯一的一抹红色——印章,格外显眼。上面刻着“木逢春印”四个字,翁斐忍不住喃喃念出。
安祥意解释道,“皇上……木逢春好像就是刘清慰大人家中少妻的名字...刘大人也真是有福了,娶了位有如此才情的小姐呢。”
翁斐反复看,不禁疑问,“又是桃花又是芙蕖,又是苦雪又是茶,怎么独独只画了竹子?呵,好一个‘苦雪尝尽春风意,我自悠然渡白驹’,妙极了。‘”
又过半个月,终于抵达杭州。刚入城便是满眼琳琅,歌舞升平之盛象。真真觉着用“市列珍玑,户盈罗绮竞豪奢’”来形容此地,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满眼新奇,再望向身侧的苏太妃,能从虎口脱险再回桑梓之地的她早已激动得泪下沾襟,忍不住带着哭腔道,“我从来都不敢想,有生之年能真的跨越关山阻隔,再回故里……”
“一年又一年的‘东风渐绿西湖柳,雁已还、人未南归’。如今您终于得偿所愿,历尽千辛归来,恭喜,太妃娘娘。”
见我要拜礼,苏太妃赶紧扶住我,“快别这样,有心就好、有心就好。都说了,我已不是什么尊贵的娘娘,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回乡的妇人罢了……”
此刻,熟悉的乡音在她耳畔萦绕,我亦忍不住跟着动容,所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辛酸苦楚,不过如此。试想下,离杭那年芳华正好,娇俏嫣然,入了花繁春短的皇城,做燕与莺争忙,渐酒酣歌竟,却飞不出金丝笼;经年后,洗尽铅华回来了,雕栏玉砌犹在,可惜韶华不复,朱颜已改。任谁都会忍不住对着岁月蹉叹一番吧。
苏太妃先带我在客栈歇下,洗漱整顿一番后,才出发去寻她本家的老宅。可惜古迹荒基,西风残照,只剩草木深深,颇为悲凉。她当年被巡抚家收做义女前,一直在这方宅邸生活,连庭前花开花落的声音都还依稀记得。只不过亲生父母早些年就亡故了,几个哥哥已不知去向。许是因为成家了都置了新宅,她又深居幽宫,难有机会联络,无法悉知他们的下落。
一番悲切的触目生情后,苏太妃才收拾好情绪,凭着记忆开始挖土寻玉。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厚待了她一回。挖到美玉的那一刻太妃喜出望外,我亦替她高兴。这一路迤逦难行,但终究是值得的。
*
离开当铺门口时正是晌午,刚典当了美玉换好银钱的苏太妃打算邀我去西湖边儿的酒肆吃酒赏花,好好犒劳连日来疲于奔波的身体。
“太妃,您以后作何打算?”
“寻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让余生大隐于市吧。我啊,还是喜欢耳边有喧闹的市井之音。本来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些积蓄能助我晚年富贵无虞,置个宅子,买几个奴仆什么的。可刚那块玉换来的银钱也只够我拮据地过几年而已,还是得另谋法子。哎...不过啊,现在不管处境如何,都总比在宫里好。”苏太妃挽起我的手,又言辞诚切道,“这一路上,多亏你典当了身上的物件才得以保障我们走到杭州,实在是无以为报。”
“您这是哪儿的话......”
“我这一辈子见过太多的树倒狐猴散,墙倒众人推。尤其是宫里,个个都是捧高踩低的主儿。所以你屡屡对我施以援手,让我倍感珍贵。”
我纯良一笑,心里却余悸未了。想起那湍急深流,想起那体力不支险些丧命的时刻,若是回到过去,断断是不会再跳了。
太妃接着道,“你夫君若是宦游至此了,你可以去朝廷设立的驿站,或者官员驻事的地方看看。”
“我也正有此意……”之前刘清慰说过,这次随驾江南,主要是处理那几位违纪的官员,我寻着那些官员的下落总能找到他的。
*
到了酒肆,选了个临窗的小雅间就坐下。所谓小雅间,不过借着山水花鸟图制成的屏风作为挡板罢了。在这种地儿喝酒吃饭,不需太讲究绝对的私密性,一点闲情,几点雅致,三五好友,就足够了。
从木窗外望去,山峦古塔朦胧,西子湖上晴光潋滟,有才子佳人泛舟,有鸳鸯误入残荷深处。烟柳醉人,桂香暗袭。
“喜欢这儿的景色吗?”苏太妃一边接过小二的酒,一边笑问我。
“当然喜欢。‘何人解赏西湖好,佳景无时’。书中都说,西湖不管春去秋来,总有别样意境。我都忍不住想在这儿久居,不回去了。”
苏太妃也放眼望去,“下午你尽管去坐坐画舫,游湖赏景吧。”
“那您呢?有诗云,谁羡骖鸾,人在舟中便是仙。何不你我一起?”
“我还有些事,想去见见一位故人。晚些时候我们在客栈会合?可好?”
我迟疑了片刻才点头,只叮嘱她要路上小心,谨慎则安。
此时,几个锦衣华服、衣冠齐楚的中年男子由店掌柜亲迎,点头哈腰地招呼着上了二楼。从几人的尊容气度来看,想必是在江南一带有些身份的大人物。
原本隔壁雅间早就坐了人,只不过一直在安静吃茶,不曾言语。那几位爷像是才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一见到雅间里的人,就忙要行礼作揖,但碍于此处人多眼杂,被对方及时制止了。
刚在外还颇有威严地位,如今倒诚惶诚恐低眉折腰了起来,想来他们对面是更加位高权重之人。
这一动静,倒吸引了我和太妃的注意,于是忍不住静默着侧耳细听。
刚来闻风而来的那群人中,为首的中年男子态度恭谨地提议道:“各位……大人,这附近睽睽众目,人多语杂,不如移步翠楼,那儿不但私密典雅,吃食讲究,还能将西子湖畔的风光一览无余。”
第17章
“那就客随主便吧。”却不想做决议的是个年轻低醇的声音,话语随和,但透着一丝漫不经意的冷然,天生盛气逼人。在场大多是腰金衣紫、权豪势要的中壮年,可偏偏对那年轻的男人如此毕恭毕敬。莫非此人是什么王侯公卿?出生钟鸣鼎食之家的后人?
也许还有一种可能——这个想法让我心怦怦直跳!仿若春暮下的鲜桃将要落地,跌落在他身边都会忍不住放轻呼吸。
恰好那行人浩浩荡荡准备下楼,我紧张地忘了呼吸般,目光紧随,想看清刚那声音的主人,可被簇拥在人群中的他只剩半个背影可窥。不过,单凭那修长玉立的身形,衿贵优越的气度,就知是个衣冠胜雪的翘楚人物。
当然,我也没有忘记去寻刘清慰的身影。哎,一圈看下来有些丧气,算了,他都不在这里,那必然是我错想了。
“可瞧见刚那人的模样了吗?”太妃的位置背着门,外面什么都看不清,她亦不好回头张望。
我难掩失落地摇了摇头。苏太妃则低声喃喃了一句,“声音有点儿熟悉...”
*
买了片印有兰花的荼白面纱戴上,独畔到码头等待游船。虽然是十月份,但江南的日头还是很暖和的,站在堤岸上望去,一色湖光万顷秋。有几个青衫书生在断桥上吟诗作对,三两个路过的姑娘本巧笑嫣然,见了他们,瞬间面红了起来,可又不住地羞答回首;远处那些泛舟垂钓的小孩儿也很生动讨喜,叽叽喳喳静不下来,倒显了无邪童真的难得。
我一回眸,竟见那在酒肆时坐我隔壁雅间的一行人款款而来。和风熏柳,日暖寒翠,此刻亦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貌——我从未见过如此英俊逼人、丰神俊朗的男子,就连那号称京城第一美男的晟王翁晟在此人面前也显得十分逊色!棱角分明的轮廓,斜飞的剑眉,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凉薄的唇,明明与正常人无异,都是眼睛鼻子嘴巴,可把他五官凑起来却异常地突出了俊美,就似是上天精雕细琢的绝品。只可惜,那渗透到骨头里的冷傲孤清,给了他藐视天地的强势。在那么一瞬间,我竟觉得,这世间的一切女子都配不上他,哪怕是样貌拔尖的叶知秋。
我曾说过,我并不只满足于就这样轻易将自己的一生一世托付。在一方宅院的四角高墙里,未见过白羽孔雀开屏时的熠熠流光,也未见过宋玉潘安卫玠嵇康之貌,我不愿就这样轻易从甲之阁楼搬到乙之宅邸,如井底之蛙,在枯井里流失岁月与芳华。
如今,我跨越一座座城池,从北方迤逦而来,终于窥见天人之貌。但可惜,谁让我之前已经选择了认命,选择了苟且在看似安逸的余生。谁又会对一个青簪绾发的女人感兴趣呢?眼前偶遇的这男子再如何地位显赫,再如何貌比潘安,也不会与我沾染任何关系……
我暗暗苦笑,收回目光,学会无视。恰好此时一艘结束巡游的画舫停泊下客。
船家本想拉岸边等候的第二波游客的生意,可船上还有两人迟迟不肯下船,撵了两声也不搭理自己。于是凑上一瞧,好家伙,原来是下棋下到了节骨眼。
船家虽不忍打扰,但不能影响自己的营生啊,于是照旧驱客。那早落入下风的老者有些骂骂咧咧,甩袖就走。只剩占着上风的老道士捋着胡子意犹未尽。
见老者走远了,他也站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又塞给了船家一些碎钱,不愿下去。船家知这老道士是个棋痴,只笑笑几句,就赶紧接待排队等候的游客上船了。
待人坐满画舫时,老道士笑道,“这里有盘残棋,在座各位若是不嫌,可接着刚下船那人的白子下。我若输了,您此行游湖的船费,我替您出。”
我素来最爱下残棋,尤其是执劣势那一方的棋子。心里蠢蠢欲动,却迟迟不敢开口站起来。原因无他,一个女子孤身出门,还是不要太惹人注目为好。而且,我是惯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舞刀弄枪舞文弄墨去表现自己的。
我正犹豫时,那气质冷厉清傲的男子,颇感兴趣的应战了。
他下棋时犹专注,懂棋的看客敛声屏气,看得津津有味;不懂的人亦被大家聚精会神的架势引发了好奇,想要窥得一二。本有些轻慢的老道士见对方行棋大胆,杀气凌厉,不由得谨慎了起来,不敢再轻敌。唯有这个时候,我才敢光明正大地打量他——身穿的及襟长袍垂感极好,衣面上金纹织造而成的飞燕玄月图精细秀美,造型简单的宽腰带上只配有一块墨玉,但造价连城。通身刻意低调,可实在难掩贵气。再看那侧脸,有棱有美,不可挑剔。不过弱冠之年,气质却深沉冷峻,天生让人生畏。
双方你来我往,交换了好几十手,终于白棋把局势步步追平,反败为胜。众人大舒一口气,尤其是那些随行的权豪势要,对那少年极尽拍马溜须的本事。可老道士有些不服,认为自己刚才大意失荆州才会被反杀,于是想重开一局。少年也深知刚才赢得并不容易,又想再练练手,又想彻底压制老道士让他心服口服,于是应战。
“天啊那位公子好比城北徐公啊,竟叫我等女子都自愧不如……”
“也不知他娶妻没有?嫁去做小妾我也乐意。”
“哎呀,你还不知羞呢……欸?他身边陪游的……好像是知府大人?”
同在画舫上的其他姑娘羞怯含春,窃窃私语。我扶额,只希望自己刚刚看他的时候不要跟她们一样显得太花痴。揉了揉有些干燥的眼,望了一圈西湖,想纾解疲惫。就见远处一艘私人画舫有琴音歌声传来。曼妙的清音与奏乐悠然飘荡在烟波缭绕的碧水青天,宛若淡抹的西施添了一层浓浓韫色,引得隔壁好几艘游船上的公子少爷们痴迷追随。
“哪儿来的歌声?竟如天籁一般动听。”某随行的权贵望向了不远处妙音荡漾的方向。
我心道,这是一曲《醉花雨》,琴音乍一听确实流畅如行云,可顿挫处的细节却屡见瑕疵。罢了,音乐,终究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的东西。尤其是欢颜笙歌,暖风熏得游人醉的人景衬托下,水平技艺似乎并不是最重要的,氛围才是。所以,在场十中有九的人都对那弹琴唱歌的女子心驰神往,奉若皋陶,我亦不怪他们蠢。就不指望有人能跟我一样听出其中缺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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