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

罗衣欲换更添香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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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长安街头打马而过的俊美少年,为知秋流露出的片刻惊艳,衬得我暗淡如灰。
第二次在蝴蝶泉下的扶桑花海,他对知秋的眼神竟已发展成了绵绵缱绻。目视我时,淡漠如冰。
敏感多思的我,难免不去比较。虽然,我对艾公子,没有丝毫的女儿情思,但是征服他的胜负欲像妒火一样暗暗燃烧。
心中郁郁难堪,滋味杂陈。我鸠居鹊巢,丑态难当,偷了本该属于她的顺遂人生,抢了本该由她体会的舐犊情深,又褫夺了原属于她的如意郎君。让她这位真千金,继续在底层风吹日晒,吃苦受难。
呵呵,我对自己嘲弄暗鄙一声。我因自私利己,无形因果中给她的年华增了许多路障荆棘,可蒙尘明珠总会发光,人家还不是飞上枝头,高嫁王侯公卿?
我是不是永远也赢不过她?就因那张天生沉鱼落雁的脸?我费尽心机、处心积虑想得到的显赫富贵,也不如人家一颦一笑来的轻松。
不,这些年来勤学琴棋书画,行礼如仪知书达理不会只是错付。我不该与任何女子做比对,只该与曾经不识一丁却求知若渴的自己比。如今,翻天覆地的人生,得到的知识涵养与才艺皆离不开没日没夜的苦功...
夜阑时刻,月穿云层,清辉散漫,映得那繁茂莹洁的菊风韵更添。
我心思一转,想通了,忽感轻松。愿她以后平安顺意,一世富贵吧。这样,我也能少些卑陬失色的时刻。
晨光熹微,东方欲晓,重重浓雾弥绕京都。西市城门才开,就听晨雾中飘渺着驼铃声,旷远清脆,由远及近。
候在城外负重累累的异邦商旅,收起帆桅卸货下客的运船,推着棉花蔬果贩卖的耕农,连夜快马飞鞭的驿使,刚吃完油条就卤面的老马帮,都于城门下摩肩接踵。呼朋唤伴声与小贩的叫嚷声此起彼伏,帝都开启了新一日的喧嚣哗闹,煊赫堂皇。
这都城是天下的中心枢纽,有欣欣向荣的繁荣商业,有本土与异域文化碰撞后形成的风俗,人口稠密,交通发达,如一张缓缓铺开的清明上河图,映歌舞升平,衬盛世辉煌。
日蒸雾消,城区集市开始沸腾了,坐落在天子脚下的官员宅第区依旧幽雅清静。
我醒来时,身侧无人,余温尚存。勾唇一笑,又是安宁明媚的一日。两个贴身丫鬟伺候我梳洗,简单拾到后,我便去了婆母那儿请安。但今日有些难得,华姨娘与殷姨娘同在。
行好早安礼后,我便退坐到堂下。举起茉莉花茶自顾自喝时,殷姨娘开始了闲话家常,“可定好了什么日子出发下江南?”
“定在了三日后,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到时候去了江南,会替婆母和二位姨娘采买些当地特产。若你们也有指定想要的物件儿,现在告诉我就最好不过了。”
于是,四个女人就着江南的绣衣、娟锦、龙井、窑瓷说了好一会子话。
坐在高位上婆母朱氏,昨日就与二位姨娘约好了今早相见。作为当家主母,有些事情不得不亲力亲为。果然没多久,就见她身边伺候的关嬷嬷热情地引客到厅内。
——竟是娘亲顾氏。
一番招呼寒暄后,我才知今日娘亲约好来吃茶的缘由是想帮着说亲的。大堂兄木之涣已到了婚娶之年,是时候张罗亲事了。他本不着急,凡事以功业为先。可无奈前些时日母亲倪氏突然病重,央他早些成亲,抱个孙子。
我娘亲顾氏得到消息后,精打细算地琢磨,想到了刘家的两位庶女耕云、弄月。亲上加亲,岂不美哉。
可二位姨娘才把话听一半,心里就已经开始抵触了。她们虽非趋炎附势、攀龙附凤的势利眼,但到底希望女儿能找个门当户对、家居京城的好后生。官家女儿嫁给京中商贾都算是低嫁了,何况是远嫁到姑苏城内靠棋营生的小门小户啊。就连坐在主位上的婆母朱氏都不免悄悄地嗤之以鼻。虽然耕云弄月不是她亲生的,但自己到底也有些育养的情分在。何况这女儿们若是嫁得好,于刘家的未来,于清慰的仕途来说,都是可助力的支点啊。
木惕生虽是个儒生商人,但好歹兄弟木良能跻身仕途,做个七品小官,现又与自家结了亲。有了这层关系,朱氏也不好太不留情面的拒绝...
我知娘亲素来不是手高眼低、痴心妄想之人,也知她还有底牌没来得及亮出。但观及堂上三位已经有了眉头紧皱的反应,于是用眼神催促了下她。
娘亲幽幽喝下半盏茶,才接着道,“其实啊,我们这趟江南之行结束后,会与之涣一同回京。他呢前不久参加乡试,考了个名列第一的解元啊。既然京中有同家能照应,就想着早点来京城备考,好在明年开春参加会试。他娘亲早两年就想为他相看人家了,可惜他啊,一心只有读书和功名,说要先立业后成家,要娶妻就得先挣一个前途和光明出来,不能叫人家姑娘跟了自己会委屈。 ”
“堂兄为人确实是千仞无枝,如珪如璋的。”
见一直在长辈们对话时知礼静听的我也忍不住对此人赞赏,面色和缓许多的华姨娘忍不住感慨,“这参加乡试之后博个举人都算有能耐的了,何况是解元啊。”
第11章
她还记得自己未出嫁时,家中的表兄就参加科考屡屡不第,多年后想当官也一直没有门路,到现在愈加的穷愁潦倒。当年没有嫁给表兄做正妻,而是嫁到刘家做妾时,她还常常委屈,亦怕表哥飞黄腾达后自己会悔恨断肠。现在想来,不禁庆幸,又不免唏嘘。
而殷姨娘也在盘算:若是个解元的水平,参加春闱后发挥正常不出意外,再不济也是个进士吧。若此人有抱负和才能,先拿着国家俸禄,从小官儿做起也无妨。
婆母朱氏与二位姨娘交流了下眼神,果然三人的态度都不似先前那么决绝了,觉得可以再观望观望。最后也由婆母委婉地表示,毕竟是婚娶大事儿,愿意等老爷刘禤回来后由他定夺...然后吩咐关嬷嬷去库房拿了好些参药托顾氏带去江南给倪氏,望那大伯家的保重好身子云云...
秋风吹得几卷残云,气爽风清。我搀着娘亲在琼枝苑的明月窗下赏花赏竹赏枫。木槿见自家的大主母来了,欢喜得很,忙去添了许多瓜果茶点来。
娘亲慈笑着看她忙前忙后,待小丫头去厨房烧茶时,才笑意减半。想起方才刘府大娘子朱氏备的参药,“还是你婆母会做人情功夫,说话、态度、做事都滴水不漏,你啊可要跟着好好学学。”
我温温一笑,点点头,又关心道,“大伯娘一直都身子健康如意的人,怎么会好端端的病重?”
“你大伯父来信说,她前些日子摔了跤,磕伤了头。本以为没有大碍,却不想从此以后食欲不振,头脑晕沉,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再也站不稳了,严重的时候更是呕吐不止,干脆晕厥了过去。请了郎中也不管用。你也知你大伯父喜欢到处溜达,现在啊,什么棋局酒会全都推掉了,只跟你堂兄留在家悉心照看她……”
“哎,堂兄孝思不匮,万事皆以父母为重。明年春闱在即,但愿他照料母亲之余,也能不耽搁学业吧。”
“其实涣哥儿天资非凡,心怀社稷,颇有抱负,是铁了心是要走仕途之路的。以后若能登科及第、金榜题名,何愁没有高门权贵上门提亲?”
娘亲见没人了才又压低声儿,补充道,“主要是……你也不是不知,你大伯娘以前算是妓子,虽然改名换姓了...但她还是怕自己的出身会耽误涣哥儿考取功业、婚娶难顺...如今在病榻之上,害怕自己时日不多了,想将这两件事情圆满了才能不留遗憾……”
“虽然我朝制度规定,凡是娼、优、隶、卒的子弟皆不可参加科举考试。可是...大伯娘都从良快二十年了...而且是嫁给了大伯父这种守法安分的人家...按宗亲来算,堂兄属于木家人的后代,是不会受到他母亲昔日身份影响的。”
“她到底只是个做母亲的,没有好的出身就算了,若还连累儿子受人指点的话,自怨自艾自责都是难免的。这官场险恶,以后若谁眼红了涣哥儿,细纠了身世。轻则闲言碎语,重则落井下石。她的顾虑也不无道理。”
哎,皆是一声无奈。
如今是红枫层染的时节。那晚枫映着圆形致雅的明月窗,禅味悠然。不待一阵风吹又是盈盈溶水,似散花飘零。
我眼底落入了枫,与母亲坐看这幅微恸的秋景图。不一会儿,木槿进来招呼,“耕云小姐和弄月小姐来了。”
“快些去请进来。”
“是。”
今日的耕云穿着一身碧荷色的袄裙,微粉的菡萏图样做点缀,绣面平整,针脚繁复,似夏日未褪去的接天莲叶无穷碧。而弄月素喜梅兰,这次着緗色群襦配上蜀绣制的梅花点点,花纹精细,姿态优美。
两个小姑子穿戴姣好的结伴来琼枝苑,都是听了各自母亲的意思。一番热络乖巧的招呼后落了座。又得知我三日后启程去姑苏,无不羡慕。她们虽是衿贵的官家小姐,却从未踏出过京城的天地,似笼中鸟,池中鱼。所以对诗词话本中江南的才子佳人、毓秀美景,心往神驰。
母亲悄悄相看两个姑娘,很是满意。她想着,毕竟是清流世家、书香门庭教养出来的女儿,哪怕是庶女,那底蕴和光华也是寻常人家企及不上半点儿的。于是,娘亲用眼神央我与她搭台一唱一和,提提涣哥的为人与前景。
我和婉道,“这次下江南,可以为你们采买点特产回来,你们可有属意的东西?”
“嫂嫂随意带点就好,我啊就图个新鲜。”耕云欣欣然。
弄月的想法却体贴,“怎么好劳烦嫂嫂...从江南北上,舟车劳顿本就辛苦,还是一路从轻吧。”
娘亲顾氏满目慈爱,“不打紧的。回京路上,那大伯父家的涣哥儿也会一同进京参加来年春闱,男子汉有的是力量拿东西。再说了有下人随行,一路车马,怎么也轮不到主子们动手提东西的。而且啊,涣哥儿从小生活在江南一带,对当地特色了如指掌,可以让他提提主意或去采买...”
我故意接茬问,“堂兄要参加明年会试,勤勉刻苦、圆木警枕,让他出去采买,会不会耽误他温习课业啊?”
“哼,也是。”母亲佯嗔,“那涣哥参加乡试都得了解元了,反而更加宵旰攻苦,一刻都不肯松懈。半年前,有个吴中巨贾替女儿出题选亲,那阵仗比当今皇家公主招亲都响亮。不说当地,就是那隔壁城县都有才俊骚客慕名而来。结果,竟没有一人能答得上来。涣哥有个同窗是个寒门出身的苦孩子,父亲病重,母亲早亡,没有功名没有钱财,别说娶妻了,就是给父亲治病都难。那同窗很想答对题目鲤跃龙门,就去求了我们家涣哥......”
话说到嗓子眼,母亲举起了清茶润嗓。耕云紧紧追问,“那他可有答对?”
“涣哥同情这同窗的境况,知他是个心思不坏、迫于生计压力的孝子,就是学习读书的天资差了些。于是决定帮了他一把。结果,自然是答对了。”
“那后来呢?那同窗可娶了富商之女?”耕云听得津津有味,就连弄月也目带追询。
母亲摇摇头道,“后来啊,有人不信,发出质疑,觉得涣哥的那位同窗资质平庸,平日里表现不稂不莠,怎么会突然对如此深奥难解的题目应对如流呢?而且,那吴中巨贾见此人长相平平、家境寒微,本就鄙于不屑。于是当场命门客又出了一道题...这下啊,可不就穿帮了。”
故事扣人心弦,两位小姑子还在追问后续。我却不禁苦涩低头,发生在江南堂兄身上的这个事儿我早就听过。每每一听,旁人都会关注木之涣,而我却对那个出身低微的同窗抱有同情...他偶变投隙想走捷径固然不对,但反噬而来的羞辱或践踏,才是真真要命的。也不知此后他会知耻后勇,脚踏实地;还是弃明投暗,橘化为枳,兰芷萧艾?
母亲接着道,“后来那人只得承认是涣哥儿替他作答的。那巨贾早就听说过涣哥儿的才名,而且他女儿见涣哥儿仪表堂堂,温文儒雅,很是满意。于是巨贾就兴师动众敲锣打鼓直接去了涣哥家的棋社...这下,可把整个姑苏城都惊动了……”
第12章
“那他后来可是拒婚了?为何呢?”一向静默安顺的弄月捏紧了手帕。她听话来琼枝苑,自是知道此行是给媒人相看的。本来只晓得木之涣是个勤学砥砺的书生,得了解元,或许可期,其余不甚了解。现在,心已隐隐有些牵动了...似乎这人是与自己有关的...
我微微一笑,“堂兄刻苦好学,却并非是个不谙世故的书呆子。之所以拒绝腰缠万贯的朱陶猗顿之富,原因也很纯粹,不过求的是两情相悦,举案齐眉罢了。那小姐他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断断不会为了膏粱锦绣的富贵生活,虚情假意,耽误彼此。”
母亲也忙道,“是啊,若不是这次他娘亲突发病故,想求含饴弄孙之乐,他那样执着‘愿得一人心’,成家怕是要再等好几年了。”
“那富商见说不动堂兄,就想以父母之名让他妥协,所以去找了我大伯父。结果当然无功而返。毕竟堂兄这样的个性,追求求情投意合的自由,都得益于他父亲的‘表率’。从小啊,就熏陶渐染了。大伯父是个游历山川河海、不被功名利禄所束缚之人。二十年前烟花三月,在江南与当地名伶邂逅后,便收了浪子的心,为其赎身,定居在了江南。而且多年来从不收妾侍通房,也从不去烟花柳地。实不相瞒,你们也猜到了,那位曾经飘茵落溷的名伶,正是堂兄的母亲。”
见我不愿欺瞒,娘亲顾氏本担心功亏一篑,却发现我的两位小姑子沉浸于故事内,并没有轻视之色。
耕云“哇”了一声,颇有些歆羡,“好像话本里的爱情故事啊。浪迹天涯的游侠与命途凄惨的名伶,在江南多少个楼台烟雨中,才得静好岁月啊。而且,在妻妾成群的男人里,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的太难求了...”
弄月也点点头认可道,“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我们那么幸运,一出生就是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大伯娘年少时沦落风尘也是身不由己,丈夫的忠贞有爱、儿子的纯孝品性,都说明了她的贤良方正。”
我暗赏耕云的天真烂漫、弄月的知情达理,“自古男女结秦晋之好前,都会先求个知根知底。所以对于堂兄母亲曾经如花飘零的身世,木家自不会窜端匿迹,刻意掩饰。希望二位妹妹也与我堂兄一样,来日挑选如意郎君时,以自己喜欢为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作参考。”
二位小姑子颇有默契地一块儿点头谨记。
耕云紧接着就说出了弄月也有的心声 ,“啊,真想求父亲让我们随嫂嫂一起去江南转一转......”
*
弄月在离开琼枝苑后折返,“嫂嫂,我能知道当时那吴中巨贾出的是什么题目吗?”
“这个嘛...等你见了我堂兄之后……再亲自问他吧。”
女儿家一瞬间羞赧了脸……竟比这秋日红霞还艳!
刘清慰从宫中归来,先去了刘禤跟朱氏的院子里请安,再回琼枝苑时天幕已暗,惟空中掠过孤影寒鸦,低鸣回巢。
小厮阿阆走在前头点着灯笼引路,还没到苑门口,刘清慰就瞧见我亦提着灯笼守候,赶忙三步并两步,到我跟前,执手一同回屋。
“刚在魏紫苑给爹娘请安,恰逢两个丫头也在。她俩魔怔了似的想求着父亲应允,跟你一块儿去江南。耕云一时兴起就算了,连平素里乖巧温驯的弄月也跟着胡闹。”他约是已经知道了我娘亲上门说媒的事儿。
我略略自责,“想来也是我不好,今日下午与她们论起了江南的种种风光和习俗,她们心向往之,也在所难免……公公婆婆可有怪罪我?”
“傻瓜,没人怪你。”刘清慰温厚地揽着我进了厅堂,“她俩是才过及笄的闺阁女儿,从未离开父母膝下,走在京城都不能识全路,如何能离家千里?若是去了,一路上也是给岳父岳母徒添麻烦,多有不便。”
我自知议亲之事着急不得。于刘家来说,木之涣虽是解元,到底只是个门楣普通的。或许前途可期,但会试殿试放榜前,一切都未有定数。姑娘家心思单纯,不及长辈周虑,若此时就赴江南去,倒显得多迫不及待似的,没有矜持可言,有失簪缨世家的风范。
只是...如此一来,怕大伯娘病中的期盼,怕是又得落空,或延迟了。
没来得及陷入失落之境,刘清慰却告知了我一个扭转心境的消息。江南有桩贪赃枉法、索贿行贿之案,闹到了朝廷上面。一想到近几年贪污腐化之事屡禁不止,皇上勃然大怒,要求彻查。遂决定亲赴杭州,微服私访。刘清慰的意思是,他可以随驾亲征至杭州后,再告假几日,独往姑苏城,拜见我娘家的伯父伯母。
廊下鹅黄的灯笼因夜风萧瑟而晃动,灯芯光影扑朔。我做出喜状,庆能在江南重逢。独独忽略了内心深处某个...如烛火跳动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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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张束之高阁的画卷铺开,画中人的脸庞上依然空白一片。指腹贴在宣纸上,轻轻勾勒着梦中的模样,终究,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漫漫江南烟水路,行尽千帆,不与斯人遇,未免可惜。此番,若能在南国落花时节远远望一眼,知他是何样的龙眉凤目,也算不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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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京那日秋高气爽,鸿雁辞北。两架翠幄青绸车穿过繁热的八街九陌,出城后,又过了几刻钟,耳边的喧杂声才渐渐隐去。
“小姐,咱们好久没有出城了呢。”父母同坐前面的马车,而木槿与另一个丫鬟花囍在我跟前侍坐。
素手掀开车帘,满眼望去皆是枯叶连天的萧索,连风吹过都是哀婉凄然的声音。淌过一座老旧木桥,沿着清溪浅水一路走,人烟也变得罕至。
我微微笑,“秋日的景致与春夏两季确确不同。上一次去大杂院儿,还是微风熏雨,翠柳新禅的景象。”
收回手,帘子垂落。我望向小花囍,“以前可有出过城?”
“回少夫人的话,花囍打记事起就在刘府伺候了,并不曾离开京城。”
小丫头原是厨房管事姜嬷嬷在雪堆里捡来的。那年大雪如瀑,对高门富庶之家来说,叫瑞雪兆丰年。可对穷苦百姓来说,却是霜严衣带断,路有冻死骨之灾。据说捡到婴孩时,襁褓里的她身子都冻得发僵了,姜嬷嬷和其余几个婆子轮着用自己身子将她焐热,好不容易才有了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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