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精校版]

第12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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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淼如影随形,左臂伸出,绕至慕容宝鼎耳畔,手掌贴住太阳穴,看似轻描淡写一拍,远比韦淼身材高大的慕容宝鼎便双脚离地,韦淼右手一拳炸雷一般砸在后者腹部。
原本向后倒飞出去的身躯又被韦淼左手扯回,又是一拳砸在腹部。
那一幕滑稽且惨烈。
慕容宝鼎倾斜横悬空中的身躯一直不曾落地,就这样被韦淼一步一步向前踏出,一拳一拳轰在后者腹部。
韦淼最后一拳,亦是此生最后一拳,重重砸在慕容宝鼎宝甲破碎后血肉模糊的腹部。
慕容宝鼎终于落地,摔出去七八丈远,七窍流血。
所谓的不败之身,哪怕有宝甲护体,依旧成了天大的笑话。
韦淼傲然站在原地,轻轻转头回望,看了眼那坐骑军圆阵,无法看到并肩作战至此的柴青山身形。
稍稍抬高视线,望向那座拒北城,注定无法看到那道婀娜身影了。
韦淼的视线逐渐被眼眶流淌出来的血水模糊。
慕容宝鼎倒地之后,试图挣扎起身,竟是徒劳,不断呕血。
他心知肚明,韦淼只差数拳,就可以要了自己的性命。
如果双方公平捉对厮杀,慕容宝鼎根本就没有办法抗衡韦淼。
这一刻,慕容宝鼎对于日后称霸中原江湖一事,再无半点念头。
慕容宝鼎接连三次起身都中途放弃,只得颓然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无色,已经完全失去战力,这位心比天高的北莽持节令,面容苦涩,轻声咒骂道:狗日的中原江湖!
不远方,韦淼站在原地,无声无息。
南诏宗师韦淼,全身筋脉寸断,死而不倒!
既然天下拳有韦淼,岂有我韦淼畏死收拳的狗屁道理!
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看着呢。
※※※
在韦淼壮烈战死之前,北莽骑军包围圈出现诡谲的静止,那名老人已经杀得他们胆寒,而且骑卒与战马的尸体已经形成一道天然的拒马桩,已经不利于骑军驰骋冲杀。
身中数枝箭矢的年迈剑士吐出一口漆黑血水,单膝跪地,以手中长剑拄地,才支撑住身形不坠。
柴青山绝不愿意双膝跪地而死,也不愿倒地而亡,最终盘腿而坐,横剑在膝。
既然剑名绿水,那么剑身自然绿意昂然,一如中原江南的春光,阳光照耀下的剑光涟漪,恰似东越剑池被春风吹皱的池水。
柴青山用袖口轻轻擦去剑身之上的漆黑血水。
老人临死之际,颤声微笑道:“我东越剑池,开宗立派五百年,仗剑看江湖……山高水深剑气长!我柴青山……不曾让三尺剑蒙羞!”
※※※
继程白霜隋斜谷两位中原宗师之后。
柴青山,慷慨战死。
韦淼,尾随其后,默然赴死。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且待我伸伸懒腰
武帝城于新郎手持名剑扶乩,直接杀向增援而至的一千种家精骑,一剑落去,这一剑截然不同于之前的蜻蜓点水杀人即止,正大辉煌,剑气之盛,遮天蔽日。
以至于从不愿夸赞谁的王仙芝曾经私下对绿袍儿小丫头笑言,东海武夫数万人,唯有于新郎一枝独秀!
足可见王仙芝对于新郎的期望之高。
四十余种家精骑直接被这股凌厉剑气搅烂,血肉四溅,场面血腥至极。
其中一名本该死在剑气之下的披甲骑卒突然倒掠而去,次次都精准踩在战马头颅之上,兔起鹘落,如履平地,瞬间就和是势不可挡的于新郎拉出一大段距离,最终落在两匹继续前冲的战马缝隙之中,随意抬起手臂,从那名种家子弟手中夺过一杆精铁长枪,面带微笑,抬头望向那位如附骨之疽迅猛杀至的年轻剑客,这名身披普通骑卒甲胄的中年人一枪捅出,枪出如大蛟跃水,直刺中原剑客心口。
春秋四大宗师之一的枪仙王绣,便曾留下《大臂谱》传世,明言“枪扎一线,直直而去,一线之上,鬼神退散!”
于新郎每次踩踏在种家骑军的战马头颅上,都使得脚下战马前腿折断,扬起一阵漫天尘土,彻底打乱了这支骑军的阵型,他面对那名中年骑卒气势如虹的一枪,身形猛然下坠几分,低头弯腰,堪堪躲过锋芒无匹的枪尖,一剑递出,同样笔直而去。
这位潜伏在种家私骑中的骑卒,正是号称北莽魔道第二人的种凉,面对于新郎避重就轻的直来一剑,仍是泰然自若,毫不犹豫地抽枪而退。种凉没有选择正面硬撼这位王仙芝首徒,而是采取守势,拦拿圈转,圈不过一斗宽度,守得无比章法森严,故而哪怕面对于新郎的接连数剑,仅是剑气就将从种凉两侧前冲的骑卒当场绞杀,可种凉依旧退得从容不迫,尽显蔚然枪法大家风采。
虽然于新郎剑术通玄,隐约有了几分陆地剑仙的神韵,可谓咄咄逼人,可一旦境界到了种凉这个高度的对手,选择近乎无赖的彻底退让,于新郎也很难抓住破绽一击得手,何况种凉在北莽江湖原本公认精通百家之长,熔铸一炉,最终以指玄境成就一身不输天象境的杀力,但是到最后,没有金刚体魄的种凉便没有继续一味追求杀伤力,以此跻身天象境界,而是在枪术上另辟蹊径,只取守势而不取攻招,力争拒敌于枪尖之外。
要知道种家除了是北莽显赫的将种门户,更是天字号独一份的枪法世家,种家子弟,家风勇悍,无论男女老幼,皆技击娴熟,尤擅大枪,幼龄稚童便要手持白蜡杆练习枪术,枪法小成之后,以做到“泼水不进”四字为入门,即以家族十骑在三十步外绕圈而奔,持枪之人面对激射而至的箭矢,必须全部拨开那一百箭。之后大雨时分,挥动长枪,以衣衫不湿分毫,方为枪术大成之境。故而北莽大将军种神通麾下的长枪铁骑,仅以单骑战力而言,无论是董卓私骑还是慕容宝鼎的冬雷精骑,或是更次一等的柔然铁骑,比之都要逊色很多,只可惜种家整整二十年,也只培养出不足两千铁骑,受限于数量,无法在战场上独自产生绝对优势。北莽女帝当年在亲眼见过种家铁骑的演武之后,感叹“种家儿郎,手持铁枪,策马疾驰,当真如我草原雄鹰飞掠于平地!”
一向以离经叛道名动草原的种家二当家种凉,选择枪术作为自身武学的“落叶归根处”,以此弥补自己的武道短处,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于新郎深深望了眼一退再退的种凉,突然收起扶乩。
种凉随之停下身形,哈哈大笑道:“终于想起要回援楼荒了?别急,先问我手中铁枪答应不答应!”
种凉一手持枪,气机死死咬住于新郎,第一次真正有了厮杀意味,然后抬起手臂做出一个手势,源源不断向前奔杀的两翼种家骑军顿时自行拦腰而断,停马不前的精骑在种凉身后一字排开,与此同时,不断有原本殿后的北莽骑士翻身落马,不下三百人,纷纷从骑阵间隙当中向前冲出,既有蛛网精锐死士,也有北莽江湖高手,更有夹杂其中的种家豢养多年的供奉客卿,无一例外,连同种凉在内,都盯住了斜提长剑扶乩的于新郎。
三百人迅速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拼死围住腰佩凉刀手持长剑的于新郎一人。
种凉持枪站在原地,眼中看到三十余人,率先前冲围杀那名来自离阳东海之滨的剑道天才,潇洒笑道:“于新郎,以多欺少,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种家儿郎,虽然不惧死战,只是在战场之上,毕竟不是身处江湖,还望你见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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