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精校版]

第10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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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实上徐凤年杀他的决心之大,在第二枪毅然决然递出后,洪敬岩震慑得肝胆欲裂。
拓跋菩萨双拳在徐凤年手中铁枪刺透洪敬岩后心之前,其实就已经捶在徐凤年后背。
双拳以开山断江之势,毫无保留地捶在徐凤年后背!
这既捶伤了徐凤年的五脏六腑,也给徐凤年那一铁枪的前冲之势增添了一往无前的壮烈意味。
徐凤年手腕一抖,抽出那杆透过洪敬岩心口的铁枪,同时搅烂了洪敬岩的胸膛,让其绝无半线生机。
野心勃勃也雄心壮志的棋剑乐府更漏子,就这么死了。
想要将柔然铁骑共主这个称呼变成天下共主的男人,死不瞑目。
他至死都想不明白为何徐凤年会当真跟他换命。
他还有太多谋划没有施展,他还想着与耶律东床那个野心家的约定,想着要在棋剑乐府和北莽朝廷一起将那个太平令取而代之。
如果可以后悔。
洪敬岩一定不会去杀那个铁浮屠主将了。
他生前最后一个念头,不是恨徐凤年的疯狂,而是恨拓跋菩萨的阴险算计。
拓跋菩萨望着那个必须以长枪拄地才能站稳的落寞背影,冷笑道:“洪敬岩也算死得其所了,不过你堂堂北凉王死在这里,是不是有些可惜?你不可惜,我都替你感到可惜,我一直觉得你徐凤年应该战死在最后的拒北城沙场,要么死在千军万马中,要么在那个时候才死在我手上。”
年轻人的后背衣衫被鲜血浸透,一言不发。
陆地神仙非神仙。
徐凤年被拓跋菩萨双拳轰在后背,千真万确,虽然将那一击计算在内,所以他对洪敬岩那一枪所有保留,并未出全力便可杀人,但是不管怎么看,差别都不大,不过就是早死晚死而已。
拓跋菩萨笑道:“如果是上次在西域跟你交手的我,说不得你还能带着半条命逃回北凉。”
他低头看着双手,双臂衣衫破碎不堪,显现出一条条金黄色筋脉起伏不定。
北冥有鱼,以龙为食。
他第一次找到它,洛阳从中作梗,让那柄天地造化的神兵坠入深海不知所踪,但是因祸得福,这一次他得到了更胜一筹的东西。
拓跋菩萨抬起头,望向天空,“我有些时候很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低头。”
拓跋菩萨皱了皱眉,“你在等人?呼延大观?不对,我来之前感受过他的气息,照理说应该还在敦煌城附近,来不及的。徐偃兵?气息不像。我实在想不出,除了这两人之外,北凉还有谁能救你。”
徐凤年转过身,双手扶住铁枪,七窍流血,凄凉不堪。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侧,一袭白袍,仪态如谪仙人,腰佩双刀,两人风姿高下立判。
那人瞥了他一眼,冷笑道:“还跟第一次见面差不多,都像个乞丐。”
徐凤年一边咳嗽一边牵强笑道:“争取下一次不会了……白狐儿脸。”
第三百二十二章 十八停之后
真正的大宗师之战,无论是白衣洛阳当年敦煌城遇上邓太阿,还是徐凤年对上赶赴北凉的王仙芝,从来都不会拖泥带水,绝无客套寒暄的可能,分胜负即分生死而已。
拓跋菩萨虽然不清楚眼前白袍人的具体根脚,但是有过一番大致了解,缘于此人先前曾领着个少女剑客游历北莽,偶有出手,从无败绩,哪怕遇上数千骑也能安然退身,北莽蛛网老祖宗李密弼对此人评价极高,甚至不惜用“未来武道成就有望直追王徐二人”来形容这位雌雄莫辩的俊美年轻人。拓跋菩萨虽然没有说话的念头,但也没有急于出手,一来徐凤年的伤势确凿无误,再者他不愿因为贸然出手而痛失大好局势,毕竟到了他们这个级数的武道高手,最忌讳遇上陌生新人给出“新手”,就像成名已久的棋坛国手,往往不惧怕与知根知底的宿敌过招,唯独头疼那些初出茅庐的天才后辈,尤其最怕与那种后起之秀一局定胜负。
而江湖高手争生死,便是此理,东越剑池宋念卿当初携十四新剑,就给当时位于巅峰的洛阳造成极大麻烦。而且拓跋菩萨还有一份独到见解,天下江湖剑道宗师层出不穷,李淳罡之后有邓太阿,邓太阿之下也有北莽黄青、太安城祁嘉节、西楚剑胚姜泥等众多大风流人物,在拓跋菩萨看来,剑道气运,自春秋末至今,想必已经用去七七八八,必然再难有吕祖一般的人物出现,唯独用刀的宗师,太少太少了,并且始终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达到公认有望问鼎天下第一人的高度,拓跋菩萨直觉告诉自己,差不多应该有人要冒头了,说不定就会是眼前此人,这个能够北凉王徐凤年愿意托付性命的年轻人!
拓跋菩萨一番审视后,察觉到某些端倪,眼前被徐凤年称呼为白狐儿脸的家伙,体内气机算不得有多雄厚,较之曹长卿之流,也许算不得气象雄伟,只是气机流转之势,颇为古怪,一个字,那就是“快”。
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如汛期广陵江的一泻千里,这简直就是取死之道!
拓跋菩萨愈发好奇,这人到底怀揣着什么念头才会拿减少寿命来换取武道境界,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武痴两个字能够解释的了。
徐凤年轻轻叹息,他当然知道白狐儿脸为何如此毅然决然,那就是要在三十岁之前跻身天下第一人,亲手杀尽仇人。三十岁之后,生死不计。
白狐儿脸走出几步,站在他身前,“虽然我赶到了,但是别想着我们都能活下去,你也知道,救你比杀他难太多。”
徐凤年自嘲道:“你只管放开手脚,我这趟宰了洪敬岩,如果你再杀掉拓跋菩萨,哪怕我死了,那么这笔买卖就算亏,也没亏到姥姥家,能够接受。”
白狐儿脸双手手心抵在腰间长短两柄刀的刀柄上,绣冬刀,春雷刀。
徐凤年对于这对佩刀一点都不陌生,相反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记得第二次游历江湖,白狐儿脸就借了绣冬给他。在那更早之前,徐凤年第一次游历返回北凉,那趟狗刨江湖,始终遗憾没能遇上一位真正的绝顶高手,临了临了才被他撞上那位白狐儿脸,才让当年世子殿下觉得那趟游历的收尾不差,三年艰辛颠沛流离,到底给他遇上一位世外高人了。徐凤年记忆犹新,之后那年清凉山听潮湖大雪,白狐儿脸飞掠出阁,绣冬春雷出鞘,大雪里,真是好看极了,刀法好看,人更好看,大概也正是那个时候,世子殿下开始有了正儿八经练刀的想法,开始憧憬自己将来有一天,能有白狐儿脸的风采,一半也好。
虽未交手,但拓跋菩萨好似看穿白狐儿脸双手刀的底细,原本不愿言语纠缠的北莽军神破天荒笑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你当真为了北凉王死在这里?”
拓跋菩萨见他一言不发,也不恼火,伸出双掌摊放在胸口,低头望去,言语中有些落寞,“以后未必有机会亲手斩杀你们这些中原宗师了,王仙芝曹长卿皆已身死,真是可惜。”
徐凤年忍住笑意,瞥了眼拓跋菩萨,用地道醇正的南朝官腔说道:“我身前这位根本听不懂北莽言语,你就别自作多情了。能动手就别叨叨,难道真要等到呼延大观赶到这里?”
拓跋菩萨一笑置之,抬起头,“他啊,不会来的。”
徐凤年眼神阴沉。
拓跋菩萨玩味道:“虽然不知道你在敦煌城那边搞什么鬼,我在南归途中获悉陛下和李密弼亲自前往那边,甚至暂时借调了赫连武威河西军,外加北庭王帐两万铁骑,兴师动众。就算是那个号称一人一宗门的呼延大观,无论他企图是什么,想必都很难讨到便宜。”
徐凤年深呼吸一口气,猛然间站直身体,一手握紧那杆铁枪。
不但是白狐儿脸感到出人意料,就连拓跋菩萨都出现刹那间失神。
白狐儿脸率先出手。
那柄绣冬刀在拓跋菩萨身前炸开一道璀璨光彩,如沧海升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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